敘利亞，“懸”在2014

本報駐敘利亞特派記者 焦 翔圖片說明：持續近3年的敘利亞戰亂把很多城市變成廢墟，圖為一名敘政府軍士兵在霍姆斯老城巡邏。 焦翔攝 對陷入動蕩與戰亂快3年的敘利亞來說，2014年是一個關鍵的年份：本月下旬的敘利亞和平會議即將舉行，國際社會能不能拿出幫助化解敘利亞危機的“路線圖”？敘反對派的內訌將把該國帶向何方？現政權能否挺過7月的總統大選？正處于苦難中的敘利亞人能否在十字路口找到出路？近日，《環球時報》記者到敘境內多地采訪，耳聞目睹了敘局勢發生的最新變化，特別是敘國內和國際的輿論正由“反獨裁”朝著“反恐怖”的方向發展。 報道化武運出時險些遭劫　　1月9日，為跟蹤報道敘利亞化學武器運出情況，《環球時報》記者驅車從大馬士革出發，途經卡萊蒙山區，過霍姆斯抵達化武出海港口拉塔基亞。因全程經過的軍方安檢點明顯減少，約400公里的路程僅用了4個多小時。但記者耳畔總想著出行前敘軍方的提示：把汽車時速提高到160公里，只有這樣，才能避免狙擊手的冷槍。沿途發生過激戰的納巴克、阿德拉、卡萊蒙等地戰事已基本結束，道路兩側留下大量破損房屋，地上的碎石子、玻璃片無人清理。雖已不見硝煙，但銹跡斑斑的娛樂場里，也找尋不到燈光、音樂和兒童的歡笑。　　據記者了解，為確保化學武器安全送抵敘第一大港拉塔基亞，敘政府軍方面采取“定點運輸”與“護送運輸”相結合的辦法。如果一切順利，敘境內最危險的化學武器有望在一個月內全部運出，這將給敘利亞的和平添加更多希望。在去往拉塔基亞的路上，先后在兩個檢查站有人要求搭乘《環球時報》記者的車。其中一個自稱是鹽商，搭乘10多公里后下車，因為聽說時有歹徒借搭車圖財害命的事發生，所以，一路上大家都很謹慎。在霍姆斯附近的一個檢查站，又上來一名持槍軍官，自稱是艾克拉姆上校，40多歲，在軍隊服役26年，曾在俄羅斯學習過軍事課程。據艾克拉姆說，他目前是霍姆斯郊區一處電視廣播接收站的軍事負責人，手下有40名戰士，“感謝真主，至今反對派武裝還打不到山上的崗哨來，只是有幾次迫擊炮打上來，打壞我們的房子，但無人受傷”。他還提到：“親政府的拉塔基亞省內已有10個村莊遭到反對派武裝的屠殺。我們不想有殺戮，但我們必須要抵御這樣的殘暴行徑，因為反對派中90%都是外國極端分子，他們毫無人性。”　　在拉塔基亞市內，記者遇到的安全檢查并沒有想象中的嚴。據當地新聞委員會負責人麥塞姆講，該市距離最近的正面戰線僅有幾十公里，反對派隨時可能攻過來。但慶幸的是，市區至今還沒有遭受過炮彈襲擊，也沒汽車爆炸事件發生，“至少安全形勢上還不存在問題”。潛在的問題是，因為周邊省份激戰，大量難民涌入拉塔基亞，城區人口從危機前的70萬猛漲到150萬，隨之而來的是物價上漲、商品短缺、交通堵塞等問題。晚上，《環球時報》記者一行剛走出酒店，一輛疾馳的汽車突然停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年輕人飛速地打開車門，一邊掏出一把嶄新的手槍一邊問：“你們是去吃飯吧？你們肯定帶了很多錢吧？”記者謊稱是別人請客，沒有帶錢，才躲過一劫。在司機的催促下，年輕人才急著上了汽車，揚長而去。這讓記者隱約感到，槍支失控將為今后的敘利亞留下安全隱患。　　結束拉塔基亞的采訪，第二天，記者又驅車駛向拉塔基亞以南約90公里的敘第二大港塔爾圖斯。途中路過穆拉卡布城堡，據當地人講，城堡是阿拉伯人抗擊十字軍東征時修建的。守衛城堡的敘利亞政府軍士兵看上去衣衫襤褸，手里拿著破舊的AK-47。據了解，在霍姆斯省，還有幾座這樣的城堡，其中保存最完好的一座被反政府武裝占領，隨后政府軍以打擊恐怖分子的名義派飛機對城堡進行轟炸。　　塔爾圖斯與拉塔基亞都是地中海沿岸城市，氣候比內陸的大馬士革要好很多，即使是冬季，人們也不至于挨凍。因此，很多難民選擇到塔爾圖斯避難。在塔爾圖斯采訪時，因沒有事先獲得在當地拍照的許可，《環球時報》記者在拍攝時被安全人員制止，并被帶走查問。記者的一名敘利亞朋友的老家就是塔爾圖斯，兄弟9人已有4人死于敘利亞的戰事中。而據敘官方部門統計，2013年塔爾圖斯違反服兵役制度的年輕人多達5000人，另有2324名來自塔爾圖斯的軍人死亡。對那些死亡的士兵，敘政府給的最高撫恤金約為1.3萬美元。 經濟頹勢放緩，民眾生計仍是問題 在敘利亞最大的港口拉塔基亞，《環球時報》記者看到，整個港口一片繁忙。印有各國文字的集裝箱堆積在貨場，所有吊車幾乎全負荷運轉，等待裝卸貨物的卡車排著長長的隊伍。相同的情況也發生在塔爾圖斯。記者采訪當天，塔爾圖斯港內停泊貨輪14艘，另有12艘準備入港。塔爾圖斯港口公司經理阿宰旺·黑爾比克表示，塔爾圖斯2013年日均有五六艘集裝箱貨輪入港，公司實現年財政收益32.22億敘鎊，貨運量632萬噸。另據敘媒體報道，目前有一家菲律賓公司正就投資塔爾圖斯港集裝箱碼頭項目與敘交通運輸部門磋商。　　眼前的繁忙景象并不能代表一切。據敘利亞官方去年底的統計，危機爆發33個月，敘利亞經濟損失上千億美元，國內生產總值下降一半，其中受影響最為嚴重的是石油行業，原油產量由危機前的每天38萬桶降到目前的2萬桶。全國人口失業率高達近49%，通貨膨脹率達到300%，貧困人口數量超過全國總人口1/3。敘利亞經濟學家阿賴·歐斯認為，敘經濟結構已遭受災難性破壞，雖然政府在危機后提出“向東看”戰略，即從發展中國家尋求商機，但舊有體制的腐敗令實現這一戰略阻力重重。在他看來，盡快停火、開啟政治解決進程才是拯救敘利亞經濟與民眾的唯一希望。　　對大馬士革等地民眾來說，各種生活物品的價格也有所下滑多少是個好事。本來每公斤2500敘鎊的羊肉，如今價格在1800敘鎊左右。2013年上半年，敘利亞官方曾預計糧食儲備可以使用到當年10月，好在秋季到來時，敘各省糧食供應形勢一下轉好，加上運輸安全狀況好轉，政府一下子擺脫了對糧食供應的擔憂，市場上的糧食價格也有了不小的跌幅。最近兩個月，敘政府還成功將美元與敘鎊的匯率控制在大約1∶142，這與半年前接近1∶300的黑市匯率相比有很大的升幅。但大馬士革一個普通政府職員的月工資也就是兩萬敘鎊，按照大多數家庭的情況，如果妻子是家庭主婦，再加上孩子多，生計仍是大問題。 歲末年初，大馬士革平日里從每天上午10時到下午4時，堵車現象嚴重，甚至到了午夜，路上的行人和車輛依舊很多。這與一年前大馬士革被反對派武裝圍攻時的情景完全不同，當時天一黑城里就不再有人活動。一年多前，記者還能在一些地方采訪到對政府帶有微詞的民眾，但現在即使是不喜歡政府的人也只是說：“雙方都犯下了錯誤。”電視節目中，娛樂節目和電視劇也越來越多。樂觀的情緒在民間擴散，記者所在的酒店旁，新開張了一家松下電器商店。老城的餐館和咖啡館生意也好起來，有時還需要等位子。 據中國駐敘利亞大使館的統計，目前在敘中國人總數約有50人，其中以使館和中資公司人員為主，全部人員都生活在政府軍控制的區域內，安全狀況有保障。但大馬士革安全狀況不容樂觀。每天都會遭遇零星的迫擊炮彈襲擊。 危機走勢或進入巴沙爾的節奏？ “敘利亞危機升級后，就已明確這個國家正面臨著一場反恐戰爭，但當時世界上沒有幾個國家聽得進去，民眾也不相信。”這是敘利亞《民族報》近日發出的一聲感嘆。近來，這種輿論也開始在西方蔓延開來。法新社最近評論稱，敘利亞危機的發展脈絡“正進入巴沙爾希望的節奏”，他放任恐怖分子進入敘利亞，直至全世界都承認并擔心恐怖主義在敘利亞的坐大。美國中央情報局前局長邁克爾·海登去年12月在一次會議上說，在能預見的幾種結局中，巴沙爾獲勝可能是敘利亞最好的選擇。 “基地”組織一伙成員月初占領伊拉克費盧杰，并公開建立“伊拉克和敘利亞伊斯蘭國”，這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敘利亞的整個戰局。由于該“伊斯蘭國”占領了幾乎所有敘利亞北部同土耳其接壤的口岸，土耳其已嚴令限制武裝分子通過該國向敘利亞滲透，更嚴防極端分子進入土耳其。土耳其總統居爾14日向本國外交官呼吁，應重新審視對敘立場和政治安全舉措，并稱這需要“堅韌、冷靜和堅定的外交”。他認為，敘利亞局勢已危及地區所有政權和民眾，并稱“危機不會有魔術一樣的解決方案”。 美英等國也以“武裝派別性質不清”為由，暫停對“敘利亞自由軍”的“非攻擊性物資”援助。阿拉伯文媒體《中東報》的一則報道說，一名“伊斯蘭旅”的武裝派別軍官哭訴說，多數武器都落入極端分子手中，真正與政府軍作戰的武裝人員卻面臨巨大困難。據英國廣播公司（BBC）15日報道，敘利亞副外長梅克達德日前在接受其采訪時表示，一些西方國家的安全機構已先后到過大馬士革，就加強雙方在安全領域的合作進行磋商。梅克達德表示，不便透露更多關于這些國家的信息，但顯示出在這些國家，政界與安全部門目前在敘問題上存在矛盾。 大馬士革戰略研究中心副主任易卜拉欣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除北部地區以外，政府軍已把所有大規模的恐怖分子包圍在一定區域，只留一條路，“好比一個麻袋留一個口，等反對派武裝跳進，就扎緊口子殲滅他們。易卜拉欣預測，4月前敘國內將出現暴力高峰期，而7月的大選是敘利亞危機能否解決的關鍵時刻。多數大馬士革人支持巴沙爾留任，但在老城經營家具店的侯賽因很現實，他告訴記者：“如果美國想讓你下臺，那你遲早會下臺。現政權能堅持到7月選舉，就是勝利。” 敘利亞議員、敘共產黨書記處書記侯納因表示，敘利亞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源于阿以沖突，美國最初從以色列的角度出發，希望巴沙爾政權倒臺。但同時，美國總統奧巴馬又秉持著實用主義思維，在促使巴沙爾交出化學武器后，果斷選擇立場后撤，不愿將自己帶入另一個戰爭和與恐怖主義糾纏的泥潭。據侯納因透露，目前除沙特還堅持強硬立場外，其他起初支持反對派的國家立場已出現變化，包括法國、奧地利等國家甚至還就與大馬士革重新恢復外交關系進行磋商。對于1月22日即將在瑞士進行的敘利亞和平會議，侯納因認為，伊朗可能會在最后時刻被邀請參會，但整個會議因敘反對派內部分歧嚴重很難達成實質性協議。但他相信，幾個大國“私下里會就敘危機達成秘而不宣的路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