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仁春

對佛教歷史有點研究的人都知道,所謂大藏經,是指佛教典籍的總匯,或者說是整個佛經的統稱。佛教典籍,主要包括經、律、論三大部分。唐以前的佛經主要靠抄寫,19世紀敦煌發現的文獻,抄寫的佛經占有相當比例。到了晚唐,才出現刻印的佛經。至晚唐,成都出現了過家印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龍池卞家印的《陀羅尼經》《增勝佛母陀羅尼咒》,其中《陀羅尼經》用梵文寫刻,是當時國內篇幅較大的印刷品。在北宋初年,四川出現了佛教歷史上第一部官刻本《開寶藏》,在此基礎上,繼而出現了若干私刻本,如《崇寧藏》《圓覺藏》《資福藏》《磧砂藏》等漢文大藏經。
為什么北宋在開國不久,就在四川決定開雕工程浩繁的《開寶藏》?這樣做的理由是什么?
這與當時趙宋統治者對佛教的態度有密切關系。宋太祖統一中國后,對佛教采取保護政策,認為佛教“有裨政治”,對反佛者加上“非毀佛教,誑惑百姓”的罪名發配充軍,并在五臺山、天臺山等處修建寺院。由此,宋朝建國后全國僧徒由六萬八千人增加到二十四萬人,至宋真宗時則增加到四十萬人,尼姑六萬多人。同時宋統治者對儒、佛的矛盾進行了調和,如宋真宗趙恒,竭力宣揚佛教與孔孟“跡異而道同”、“釋道二門,有補世教”、“三教之設,其旨一也”。
同時這也與當時成都在全國的佛教地位有相當關系。魏晉時有道安弟子法和、慧持入川傳法。晉宋時期,四川政治局勢相對穩定,名僧大多入川傳法。如東晉高僧慧韶傳法龍淵寺,即后之圣壽寺。玄奘與兄在空慧寺習佛。《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說:
法師兄因住成都空慧寺,亦風神朗俊,體貌魁杰,有類于父。好內、外學,凡講《涅槃經》《攝大乘論》《阿毗曇》,并通《書傳》,尤善《老》《莊》,為蜀人所慕。
創立巴蜀禪宗的智詵,與神秀、慧能為弘忍的同門。作為慧能之后南宗舉旗人的馬祖道一以“平常心是道”傳法,使禪法更加簡便,信眾感到佛就在人間。由他開創的“洪州宗”迅速傳布開來。據史記載,他的入室弟子多達139人,其法嗣如百丈懷海、西堂智藏等“各為一方宗主”(《古尊宿語錄》第一《馬祖道一大寂禪師》)。此時四川還出現了一位被白居易稱之為“口藏傳宣十二部,心臺照耀百千燈”(《贈草堂宗密上人》)的圭峰禪師。圭峰號宗密,四川西充縣人,師事華嚴宗四祖澄觀法師,潛心《華嚴》,被尊為華嚴五祖。繼后陸續出現了由祖師禪轉為分燈禪,由南岳、青原兩系演化為五宗,即世所傳的“一花五葉”的推動性人物德山宣鑒。開禪新風的法演、法演弟子圓悟克勤,尤其是后者,對臨濟宗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對日本五山禪學的興起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圓悟為僧五十五年,“度弟子五百人,嗣法得眼、領袖諸才者百馀人。方據大叢林,領眾說法,為后學標表,可謂盛矣。”其入室弟子大慧宗杲、虎丘紹隆并承法嗣。圓悟更著《碧巖錄》,使禪宗由不立文字轉為不離文字,而“文字禪”也成了禪宗的主流。《碧巖錄》被稱為“宗門第一書”,對日本、東南亞一帶影響極大。圓悟法嗣大慈寺僧蘭溪道隆更到日本傳法三十多年,被日本封為國師。日本禪宗二十四派即有二十派出于這一禪系。
蜀中精良的造紙業和印刷業也為印制《開寶藏》打下了良好的物質基礎。
宋時雙流所產紙分黃、白麻紙。它是用楮皮制成,亦稱楮紙。當時公私簿書、文牒、契卷、書籍,多用此種紙書寫。蜀中生產的麻紙質地優良,光滑縝密,經久耐用,被朝廷定為官方用紙,凡“赦書、德音、立后、建儲、大誅討、免三公、免相、命將”等,“并用白麻紙,凡慰軍旅,用黃麻紙。”(李肇《翰林志》及程大昌《演繁露》卷十)
箋紙的加工業在宋代有了新的發展,除仿制薛濤箋外,宋人謝景初所制十色箋,名重一時。
四川自五代以來,印刷業得到很大發展。當時的雕版印刷中心有三個:杭州、四川和福建。杭州刻本稱為“浙本”,四川的刻本稱為“蜀本”或“川本”,福建的刻本稱為“閩本”或“建本”。宋蜀刻本數量多,流傳廣,校勘精,內容可靠,還具有板好、字好、墨好等優點。世人稱為“宋時蜀刻甲天下”、“吾蜀文集巨細畢備”(《太平御覽》蜀刻本《蒲叔獻跋》)。清藏書家葉德輝說:“北宋蜀刻諸經可貴者,貴其源出唐蜀《石經》也。……至于《史》《子》,亦以北宋蜀刻為精。”(葉德輝:《書林清治》卷六“宋刻書字句不盡同古本”)。
以上這些情況都為《開寶藏》在蜀的雕印打下了深厚的思想和物質基礎。
宋太祖乾德三年(965年)太祖滅后蜀,蜀中初定。太祖即于開寶四年(971年)派內侍張從信去益州主持大藏經的雕造工程,太宗太平興國八年(983年)版成。所雕大藏經計五千零四十八卷,板計十三萬馀塊。至于在成都何地雕刻印制,已不可稽考。主持刻經的內侍張從信在《開寶藏》刻完后,奉敕編寫過《益州刻經目錄》,記錄《開寶藏》的目錄和雕板經過,但是已佚失不存,無從查考。
現在了解《開寶藏》的目錄,只能根據再刻本高麗藏和趙城金藏的目錄。《開寶藏》系按《開元釋教錄》的“入藏錄”編選佛典。
從當時人的記載來看,其譯經是在開封太平興國寺進行。《汴京遺跡志》上說:“太平興國五年(980年)詔,于太平興國寺大殿西,度地作譯經院,中設譯經堂,西序為正義堂。自是每誕節,即獻經也。八年,改為傳法院。”
《佛祖統紀》卷四十三太平興國七年(982年):“詔新經入藏,開板流行,本駕親幸譯經院,召僧賜生尉論,自是每歲誕節,必獻新經,皆召僧賜齋,以經付藏。”。
由此可知,譯經院與印經院在一起,同在太平興國寺。翻譯經典與刊印經典全部由政府統一管理。皇帝親自到譯經院,新譯經典先呈獻給皇帝之后入藏,刊印流通。
但到了神宗熙寧四年(1071年),即廢印經院,交給寺院“印造流行”。《宋會要》職官二十五:“熙寧四年(1071年)三月十九日,詔廢印經院,其經板付杭州,令僧了然主持。了然復故辭,明年八月,乃以付京顯圣寺禪院,令僧印選流行。”
《開寶藏》印刷流通后,北宋政府先后向日本、朝鮮、西夏、契丹、越南等國輸送。神宗熙寧四年(1071年)以后,藏板送至崇寧坊顯圣寺,《開寶藏》便在這里印刷流通,直至金兵滅北宋。
我們現在見到的《開寶藏》大多為黃麻紙,卷軸裝,每版23行,行14字。版端刊經名簡稱、卷次、板片號、千字文號,上下無邊欄,行中無界欄,板幅寬闊,字體端正古拙。卷尾有“奉敕雕印”的牌記和印刷工匠名稱。多數還印有“印經牌記”和“施經牌記”。《開寶藏》的經板在金滅北宋時,被金兵捆載北去,從此不知下落,顯圣寺也被金兵放火燒毀。
現全世界保存的《開寶藏》有十馀種,北京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有《佛說阿惟越致遮經》卷上《雜阿會經》三十、三十九等八種,國外日本書道博物館、日本京都南禪寺、美國哈佛大學有不多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