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的現代性

肖遙

我工作后第一次送禮，說出來好丟人，因為學歷被人事部門弄錯了，我去找人事科科長，他推三推四的，我表姐給我點撥：“你去他家里找找他吧，記得帶些東西。”

老軍工廠技術員出身的爸爸就把他畫了幾個月的一幅山水畫拿出來，那是他認為最貴重的心意。聽說科長還有收集酒瓶的嗜好，我又把我爸舍不得喝的西鳳酒倒出來，把酒瓶揣上，忐忑不安地來到科長家。還好，科長那天不在，我紅著臉把禮物丟給他老婆，好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倉皇逃離，后來見到他我緊張得要死，怕禮物送得不合人家心意，怕人家拒腐蝕永不沾給我難堪。科長果然欲言又止了好幾次，終于有一次忍不住了，沉著臉對我說：“我收藏的是瓷瓶，把你送的玻璃瓶拿回去。”

表姐的世故是在婚姻里煉成的，她老公在單位追求進步，應酬頻繁，經常會打著官腔讓表姐分擔一些應酬任務。比如限10分鐘內給局長夫人買件生日禮物送至某西餐廳。表姐在珠寶專柜挑了條白金鉆石項鏈，寒光凜凜。如今下手越狠，將來回饋越多。這不僅是給局長夫人買禮物，也是給老公買人情買面子。這時候花錢要不眨眼地花，說實話，表姐頭一次敗這種銀子的時候也是心一橫牙一咬“敗”下去的，不敢猶豫，不能想農村的公婆一年在土里能刨出多少粒糧食，多少粒糧食能換這鏈子上的一粒鉆，一想，手就軟了，手一軟，事情就辦得不漂亮了，老公的面子就打折了。

表姐將送禮之術活學活用，她的公司在開發區建立了新部門，她給領導送了禮要求調過去，干了半年發現薪水沒她想象的那么高，又管得嚴且忙，于是又去找了領導幾次要調回來，領導批評她出爾反爾。讓表姐惱火的是，領導每次并不是立場堅定地譴責她，而是當她兩手空空地去，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反之就和顏悅色地推諉。以表姐的消費觀，自己送的禮金錢物的價位買的是往返程的車票，不應是單程車票。在領導眼里，還士可殺不可辱嘞！以為自己“花了錢就是大爺”這種心態就是調戲人的流氓邏輯。

表姐的老公當了某長后過節也會收到各種購物卡，他發愁的是都記不得誰送的了，但是誰沒送記得很清楚。兩人若吵架，老公也會給她購物卡來平息。寶玉從前送個舊手帕賺了黛玉一輩子的眼淚，現代人才沒那個耐心，送的禮，都是要刀下見菜的。無論送單位領導還是家里領導的禮品，目的都是交換或投資，絕不做賠本的買賣。表姐送禮給領導是目標明確；表姐的老公給領導夫人送禮，是在對自己的前途投資，即便給自己老婆購物卡也是交換，換她的乖順溫和，容不得她再有怨氣。他和她離婚時說，他受不了她把他當提款機還給他臉色看。

當時，他流下了眼淚說，他的前女友對他才是真的好，從前還給他織過一件毛衣。表姐冷笑道，好像那個寓言故事，國王殺了廚師，只因他每天做的玉粒金莼難以下咽，時過境遷，換N個廚子他也吃不出從前逃亡路上老太太給他那碗剩飯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