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愛你

謝文杰

時光流到現在，你已經七十九歲了。與其他老人不同的是，你總是吮吸松軟暗黃的拇指。沒有聚焦的眼睛張得大大的，顯得空洞而天真。口水順著拇指流過整個手掌，滴到地上。

你一定忘記了我的承諾——將你八十大壽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我知道你一定忘記了。就像你忘記你是誰，忘記了我是誰一樣，統統忘記了。

那天，你依舊吮吸著手指，望著我癡癡地笑，突然就將滿是口水的手向我伸來。媽媽看見了忙阻攔你，不要你弄臟我的衣服。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手掌，就要往身上抹，我忙抓住你的手，用紙巾慢慢擦拭。淚水早已朦朧了雙眼。我懂你，你一定是想用那只曾無數次撫摸過我的手掌再一次輕撫我的額頭。我只想在你耳邊悄悄告訴你，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依然愛你——我的爺爺。

你曾不止一次地向我透露你會變得癡呆，甚至永遠離去。每一次我都對你說，我要照顧你，就像你照顧我一樣照顧你。你大笑不止說，小東西還能照顧人？我堅定地說那你就看著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堅毅的眼神給了你信心，讓你放心地在數天之內就如換了一個人。我驚呆了，一個人居然可以變得這么徹底，這么決絕。我還在想這個人是假的，只不過盜用了你的外表。有一段時間，看見你我的確是快樂不起來的，我不喜歡你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吮吸，因為我做這樣的事時，你曾教訓過我，說手上有細菌。可現在你為何如此？當然，這是兩年前我的想法。如今我總算懂得，你依然在我身旁，只是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你已變不回去，那么我只能改變自己。我知道這是你在考驗我。對不起，我的爺爺，讓你等了兩年我才明白這些，現在，我只想告訴你，我依然愛你。

當我喂你一勺米粥時，你笑了，依然是癡癡的，可眼睛里真切的有淚花閃著。你無法述說，但我知道一定觸動了你的某根神經，那根神經記載了我的承諾，那個要好好照顧你的承諾。

“再來一勺，來，吃口醬蘿卜吧，你的最愛。”你微微張開了嘴，我把醬蘿卜輕輕地放在你的舌頭上，你便香甜地咀嚼起來。現在的你會很輕易感到滿足，就像小時候的我，生活簡單而幸福。

爺爺，你不復睿智與敏捷，我也不再年幼與單薄，但你依然愛我，我依然愛你，什么都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