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龜手藥的中藥歷史文化價值

唐廷猷

(四川省中藥學校，四川 峨眉山 614201)

中藥文化

不龜手藥的中藥歷史文化價值

唐廷猷

(四川省中藥學校，四川 峨眉山 614201)

莊子講述春秋末時，圍繞不龜手藥，宋國和吳國發生過兩次知識產權交易和使用的故事。說明同是一種不龜手藥，因用在不同地方，發揮出不同作用，產生了不同的效果。同時，交易中雙方照顧彼此利益，取得了合作共贏的極佳結果，讓人感悟出合作共贏應是一條處理涉及雙方利益事務的基本原則。這也是一條為商之道，是歷史上中藥業遵循的指導思想之一。

莊子；不龜手藥；知識產權交易；合作共贏

據《辭海》介紹，莊子又名莊周，戰國哲學家，宋國蒙(今河南商丘)人，約生于公元前369年，卒于公元前286年，做過蒙地方漆園吏。莊子繼承和發展了老子“道法自然”的哲學思想，《莊子·逍遙游》為其代表作。篇中講述了一則春秋末期，吳國軍隊用不龜手藥防病治病的故事，內含一則藥品知識產權交易的經典案例，讓人領會到莊子從實際出發的思維方法與合作共贏的處世思想。

1 不龜手藥故事及主題

莊子對朋友惠子講一個故事：“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以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1]

這故事大致是說：宋國有個善于制造防治手凍裂藥的人，世世代代以漂洗絲絮為職業。一個外來客聽說后，請求用百金的高價買下他的處方和制法。這人召集全家商量說：“我家世世代代漂洗絲絮，只得到數金的小錢，今天把處方和制法賣出去，可得到百金的大錢，請大家同意賣了吧。”外來客得方后，即去游說吳王夫差：制造這種藥留供軍用。夫差知道南邊的越國想稱霸，會對吳國用兵帶來災難，就派說客負責制造這種藥。這年(公元前494年)冬天，越軍果然攻吳，吳軍與越人水戰，大敗越軍。此藥起了一定作用，于是吳王對說客劃地封賞。同是一種防治手凍裂藥，有人用它來獲得了封賞，有人僅用它保護手以漂洗絲絮謀生，這相差懸殊的效果，是因為它被用在不同地方、發揮出不同的作用罷了。

莊子最后的總結話，同一事物用在不同地方，會發揮不同作用，產生不同的效果，便是故事的主題。

2 不龜手藥故事的藥業史和文化史價值

除上述主題外，故事圍繞不龜手藥講述了兩次三方的知識產權交易。一次是在宋國，外來客與洗絮人之間的買方交易；第二次是在吳國，外來客與吳王夫差之間的轉讓交易。這給了我們兩點啟示，具有重要的藥業史、文化史價值。

一是在醫藥層面，雖然春秋時中醫學理論體系尚未形成，但是中醫病因學已經萌芽，一些藥物已用于防病治病，市場上有一些藥材商品出售；面對諸侯國之間的兼并戰爭，各國都把發展醫藥作為一項強國措施。這些因素，促進了醫藥業作為一種社會行業在春秋時期開始萌芽。而洗絮人所在的宋國，在今河南商丘一帶，是善于經商的殷商遺民后裔聚居地，商業比較發達，因而洗絮人能在市場上穩定地買到所需的原料藥材，這是不龜手藥能在春秋末宋國出現的醫藥基礎。

遺憾的是，不龜手藥處方沒有被記載下來。但是，引起皸裂的凍瘡是常見病，影響勞作，所以老百姓和醫藥人都注意對它進行防治。例如，在它之前，主要是反映春秋時期地理物產志和神話集的《山海經》，在《西山經·華山錢來山》一節中，有用羬羊(一種大羊)脂治皮膚皸裂的記載[2]；在它之后的戰國《五十二病方》，凍瘡是52病之一[3]，記有治療的一些處方，薛愚先生統計有14方之多[4]。因此，不龜手藥的存在應該是真真實實的。

二是在思想觀念層面，提示了處理涉及雙邊利益事務時，核心問題是抓住機遇實行合作共贏，體現和諧思想的精神價值。需要說明的是，莊子這一思想也尚處在孕育之中，因此他并未用合作共贏的語言直接說出。但是，通過他詳細敘述不龜手藥的三方兩次交易過程和結果，使人感到，莊子對合作共贏意思的表達還是比較清楚的。

這位外來客抓住發現一種好藥的機遇，不惜用重金把它買得，并及時游說吳王夫差制造此藥，使他的人生命運發生了重大轉變。夫差抓住機遇，及時引進技術并轉化為產品用于國防，為戰勝越國發揮了一定作用。洗絮人也抓住機遇，進行技術轉讓，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三者同時抓住機遇，彼此滿足對方的利益需求，產生了合作共贏的極佳效果。這是中國藥業史上，首個有較詳記載的藥品知識產權交易經典案例。

合作共贏在生產流通領域，既指合作伙伴之間的彼此有利，也指生產經營者與消費者之間的彼此有利。所以，高價收購優質原料、產品面向社會薄利多銷，是中國傳統文化和諧思想在營銷上的反映；抓住機遇，合作共贏，成為一條重要的為商之道。中國古代藥業，也以此為指導思想之一，出現了許多成功的醫藥人。這與乘人之危、追求最大利潤的“高回報”觀念，有很大不同。目前，合作共贏已成為一條處理國家之間、地區之間關系的基本原則。

在這場游戲中，只有越王勾踐吃了大虧。《史記·越王勾踐世家》[5]記載，勾踐聽說吳王夫差正在練兵，準備伐越報殺父(公元前496年老吳王闔閭與越交戰時受傷身亡)之仇，遂想先發制人打擊吳國。大臣范蠡提出時機還不成熟，不能出兵伐吳勸告。勾踐不聽，于公元前494年冬，傾全國3萬將士乘舟直趨太湖伐吳。吳軍10萬精銳在太湖夫椒島(今焦山又作椒山)迎戰。雙方激戰多日，越軍慘敗，2.5萬人被殲，5千人潰逃回國，被困會稽山上水缺糧盡，勾踐乞降。越國不僅給夫差送去了西施等眾多美女、寶器，勾踐也帶著王后和300重臣入吳為奴3年以示臣服。夫差放勾踐回國后，勾踐吸取教訓，一邊年年向吳進貢，一邊實行韜光養晦，采取恢復發展生產、輕徭薄賦、發展醫藥、保障人口增長、加強軍備等多項措施增強國力。公元前473年，勾踐在臥薪嘗膽二十年后終于報仇雪恨滅了吳國。外來客因不龜手藥帶來命運由賤到貴轉變，引發了唐人的羨慕之情，寫出了“誰憐不龜手，他處卻封侯”的啟發性詩句。這是后話。

3 一條討論：吳王派說客去帶兵或是制藥

值得一提的是，外來客游說吳王成功后，吳王派他負責進行不龜手藥生產，原文是用“吳王使之將”一語表達。《古代漢語詞典》解釋：“將”有進行，指進行某項活動之意；也有將兵，帶兵打仗之意。此處“將”，是派外來說客去負責進行不龜手藥生產。但是，有些講《莊子》書采納了“將兵”說，恐怕值得討論。

一是于情理不通。因為吳國兵強馬壯兵家很多，連大名鼎鼎的軍事家孫子，都曾是夫差父王闔閭的軍師和大將軍；夫差自已也有戰功顯赫的軍事家伍子胥相助。夫差怎么會派一個不知底細、僅來游說生產不龜手藥的外來人，去帶兵和越國進行關系國家命運的生死決戰呢？

二是導致內容與主題沖突。因為吳王是派外來說客去帶兵打仗，而不是負責生產不龜手藥，就沒有了主題思想——事物，如不龜手藥，用在不同地方(宋國洗絮人和吳囯軍隊)有不同效果的事實基礎。吳國沒有生產不龜手藥，自然就不存在吳軍使用了不龜手藥，仍然只有洗絮人使用了不龜手藥，這就失去了不同地方使用的可比性，莊子圍繞不龜手藥的這一議論就沒有意義了。

另外，不龜手藥故事文學界列入莊子寓言之中。《現代漢語詞典》解釋：寓言是用假托的故事或自然物的擬人手法來說明某個道理或教訓的文學作品，常常有諷刺或勸誡的性質。筆者認為，不龜手藥的知識產權交易、相關的吳越爭霸故事，都是真實的歷史。前者是發生在莊子家鄉宋國的事，莊子最有發言權；后者則見于正史記載。退一步說，即使不是真實的故事而是一種假托，莊子借用來說明的道理，筆者認為也是兩個：除了同一事物用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的效果外；還有勸誡世人，在處理涉及雙邊利益事務時，要抓住機遇實行合作共贏，不要獨吞其利，也是很清楚明白的。歷史上的中藥業以此為指導思想之一，從事著自己的生產經營活動。

[1] 戰國·莊子.莊子·逍遙游.見：陳鼓應注譯.莊子今注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3：27-29.

[2] 西漢·劉向.劉歆校刊.山海經[M].長春：吉林攝影出版社.2003：21.

[3] 周一謀.蕭佐桃主編.馬王堆醫書考注[M]，天津：天津科技出版社，1988：217.

[4] 薛愚主編.中國藥學史料[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4：66.

[5] 西漢·司馬遷.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見：李史峰主編.史記[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302-303.

2014-09-02)

10.13313/j.issn.1673-4890.2014.1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