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貪婪的組織人事干部

文◎張珩

霸道貪婪的組織人事干部

文◎張珩*

2005年12月15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黑龍江省政協原主席韓桂芝受賄案做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韓桂芝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經開庭審理查明,1993年至2003年期間,韓桂芝利用擔任中共黑龍江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部長、省委常委、省委副書記等職務便利,為馬德等人在職務晉升、職務調整等方面謀取利益,先后多次非法收受款物共計人民幣702萬余元，已構成受賄罪，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破壞了國家機關正常工作秩序，嚴重侵害了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情節特別嚴重，依法應當判處死刑，鑒于韓桂芝因涉嫌受賄被審查后，坦白了有關部門未掌握的大部分受賄犯罪事實，認罪悔罪，構成自首，贓款、贓物已全部追繳，故對其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法槌敲響，一個黨的高級領導干部淪落為一名重刑犯。這個學歷較高、能力不俗、又有上進心的省部級正職女干部淪為罪人的浮沉實錄，讓人警醒、引人深思。

個人努力又逢歷史機遇，女干部從政三十年躋身副省級

韓桂芝于1943年2月出生于黑龍江省哈爾濱市，1960年考入東北林學院,就讀于林業機械制造系林業機械專業，1965年4月被分配到內蒙古自治區圖里河林業局擔任社教隊隊員，六個月后即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66年12月得到上級領導的賞識,調任國家林業部基建總局機械筑路總隊干部部干事，開始接觸黨委的組織人事工作，不久,她轉調至大興安嶺行署勞動局勞動調配科工作,后任副科長——她平生第一個領導職務。文革結束后,擁有大學文憑的韓桂芝受到了更多地重視，于1979年調任大興安嶺地區行署勞動局、林業管理局勞資處科長，1981年任大興安嶺林管局科技處副處長、行署科委副主任。

1982年,韓桂芝恰逢歷史性的機遇，黨中央在精簡機構的同時強調:“重要的是選拔人才,要使好的比較年輕的干部早點上來,好接班。”全國各地選拔年輕而有學歷的干部的工作就這樣展開了。韓桂芝不僅年輕、有學歷,而且還是女干部。這三個條件,使她迅速從黑龍江省數以千計的處級干部隊伍中脫穎而出,被黨組織納入視線。1983年,韓桂芝被破格提拔為大興安嶺林管局副局長(副地廳級)，1988年,調任新組建的黑龍江省監察廳副廳長、黨組成員。由于早年的組織人事工作經歷,韓桂芝于1991年被任命為省委組織部副部長，之后開始了更加迅速地“進步”，1993年,除了繼續擔任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外,她還被任命為省委老干部局局長,從副廳級轉為正廳級。僅僅三年以后的1996年,韓桂芝被任命為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成為位高權重的副省級領導干部,同時還兼省直機關工委書記。次年,韓桂芝被任命為省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省委黨校校長，登上了其一生中掌握權力的巔峰。

從韓桂芝從政后的成長經歷來看，她之所以能夠在30年間經過多次調職、提拔成長為黨的高級領導干部,主要靠兩點:一是個人的綜合素質，她是文革前畢業的大學生，相貌較好,工作能力較強，政治上要求進步,又是女干部；二是文革結束后,從中央到地方都在貫徹提拔素質較好的年輕干部的政策，老干部離職后各領導級別空余職數普遍較多，韓桂芝的條件正好符合提拔的要求，可以抓住一些機會。

推辭組織安排未果，又因寶馬案揚名，女貪官終落馬

2001年底,韓桂芝得知自己將被提名為省政協主席人選，擔任正省級高官的前途反而讓韓桂芝不安起來,因為她認為省政協主席沒有實權,是明升暗降。她深深懂得自己手上省委副書記的權力，不僅分管全省的組織工作,還分管公檢法系統,兼任黑龍江省預防職務犯罪領導小組的組長。經過多年的經營,公檢法系統當中有不少人為其馬首是瞻,這為韓桂芝大搞權錢交易,利用組織人事權高價出售“官位”而不被追究增加了一重保障，而她一旦離開省委副書記的職位,就失去了這一保障。因此,在被正式提名為省政協主席之前,韓桂芝就多次向省委主要領導以及中央組織部門提出要求,讓她從分管組織工作的省委副書記改任兼任省紀委書記的省委副書記，其冠冕堂皇的理由則是“曾經在省監察廳擔任過副廳長、熟悉紀檢監察工作”等等。因為近年來黨中央和各地反腐敗斗爭的方式讓她越來越清楚,紀委是反腐敗的組織協調部門,是反腐敗的司令部。只要自己成為省紀委書記,統領整個黑龍江省的反腐敗工作,即使有哪個辦案人員在辦案過程中了解到有關她以權謀私問題的蛛絲馬跡,她也會立即察覺,并將問題消滅在萌芽狀態。要想不被反腐敗斗爭反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來負責反腐敗。

盡管韓桂芝在正省級職位面前顯得如此“謙遜”,竭力要把省政協主席的位置讓給“資格更老的同志”，但組織上還是沒有能夠滿足她的要求。更何況,省紀委書記的位置不僅需要省委主要領導同意,同時還需要中央紀委認可。2002年2月,59歲的韓桂芝最終還是當選為省政協主席,次年1月繼續連任。

2003年10月16日，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婦女蘇秀文駕駛牌號為“黑AL6666”的寶馬牌汽車與一輛農用車發生剮蹭，車身表面略有損傷，蘇秀文在與農用車主發生爭吵之后駕車撞死了車主的妻子，還致其他12人受傷。同年12月20日，哈爾濱市道里區法院認定蘇秀文“駕車時精力不集中、操作失誤”，構成交通肇事罪，判處蘇秀文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此案引發全國媒體關注，互聯網上掀起軒然大波，眾說紛紜，蘇秀文被認為有高官背景，一種傳播甚廣的說法是蘇秀文是黑龍江省政協主席韓桂芝的兒媳。2004年1月5日，韓桂芝面見媒體記者時稱，寶馬撞人案中的蘇秀文不是她的兒媳，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和她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沒有任何關系。一個多月后，韓桂芝即因涉嫌經濟問題被中紀委帶走調查。后來，黑龍江省政府有人證實：蘇秀文的確和韓桂芝沒有親屬關系，但蘇的丈夫關明波一家和韓桂芝家來往密切。由于筆者未能查詢到本案的證據情況，不能對案件定性的正確與否發表評論，但是在蘇秀文的主觀狀態是故意還是過失這一重大問題上存在疑問的情況下，在本案如果被認定為故意殺人則有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的情況下，一個案件從發生到判決僅經歷了兩個月零四天的時間，偵查機關、公訴機關、審判機關的效率均如此之高，且均未考慮到此案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應將案件移送至上級機關的處理方式令人生疑。

2002年4月，一樁由原中紀委副書記劉麗英親自督辦，號稱“新中國最大買官賣官案”——馬德行賄受賄案，讓韓桂芝的犯罪行為浮出水面。韓桂芝于2004年2月被中紀委帶走接受調查，3月被“雙規”。馬德供述，他曾給韓桂芝送過80萬元。韓桂芝以馬德的名字把錢存入銀行，但存折卻送給了自己的妹妹。在這種受賄模式下，韓桂芝的妹妹、兩個兒子和兒媳都因此身陷囹圄。韓桂芝成為繼黑龍江省綏化市原市委書記馬德、原市長王慎義之后，在北京審理的與“新中國最大買官賣官案”相關聯的第三位黑龍江省高官。

有人說，是網民對寶馬撞人案的執著終于將韓桂芝這位省部級女干部拉下了馬，實際上，多行不義必自斃，是韓桂芝掌握人事權力多年以來不能夠嚴于律己，而是將公權私用，使之成為自己謀利、弄權的工具，這些行為終將受到國法的嚴懲。

為保高官厚利，不問蒼生問神明

韓桂芝曾經長期在大興安嶺工作,在文革結束后,當地群眾的理想信念開始有了變化,有的公然燒香拜佛,而且也被認為是信仰自由,不再被批判,韓桂芝也受到當地一些干部群眾的影響,開始偷偷加入信佛的隊伍。但她畢竟是黨員干部,不敢過于張揚,只是每次經過寺廟,看到佛像時,都偷偷地在心里默念著,有時也輕輕地雙手合十,希望佛祖保佑。巧合的是,就在韓桂芝私下拜佛之后,她的從政之路確實是一片坦途，客觀的說,這應該感謝黨組織的信任和培養,或歸因于個人能力和歷史機遇。但在韓桂芝心中,她卻真心實意地感謝佛祖的培養，特別是在1996年擔任省委常委后,隨著住房越換越大,她竟專門給佛像騰出了一個房間,又設計了佛龕,供奉泥佛、瓷佛、金佛三種佛像,以便隨時虔誠朝拜，求佛保佑她繼續升官發財,保佑她全家平安無事,幸福健康。

除了在家供奉朝拜外,韓桂芝還經常進廟宇燒香拜佛，比如哈爾濱市最大的寺院極樂寺,就是她常去的地方。為了燒“頭香”、得好運,韓桂芝絕不吝惜花錢。除了本地的寺院外,韓桂芝還借外出開會考察之機,四處走訪的名山古剎、佛教圣地。例如韓桂芝曾借去舟山市參觀考察之機，虔誠地拜望了中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普陀山。在普陀山一座又一座的寺廟內,韓桂芝又燒香又叩頭,嘴里念念有詞,還非常真誠地向寺院捐了一筆款。陪同的浙江省委和舟山市委組織部門的同志心中非常詫異:掌管著黑龍江省組織人事大權的堂堂副省級高官,為何對菩薩如此信服?這個有著三十多年黨齡的領導干部,為何把自己的前途命運寄托在泥菩薩身上?

2003年馬德案發后,韓桂芝非常緊張，因此臨時抱佛腳，又請了幾尊佛回家,并先后兩次趕到極樂寺燒香拜佛,祈求佛祖保其平安，尤其是要佛祖給馬德下旨,千萬別把給他行賄的事供出來。然而到了年底,有關部門對韓桂芝的問題進行了初核,形勢對她越來越不利。為了躲避中紀委即將到來的“雙規”,韓桂芝每天呆在家里燒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躲過這場災禍。可佛祖還是未能滿足她的要求。2004年1月21日(農歷除夕)下午,韓桂芝的大兒子、黑龍江省光大銀行副行長陳泓播被中紀委來人從家中帶走。此時的韓桂芝已經感覺到自己不但救不了兒子,連她自身也要難保了。2004年2月20日,中紀委帶走了韓桂芝。在中紀委“雙規”期間,她常常面對著墻壁,輕輕地問:“佛啊,你為什么不保佑我!”

韓桂芝對佛的癡迷是可笑的，與她多年來的工作閱歷和和社會經驗嚴重不符。佛渡有緣之人，佛憐良善之心，但面對無盡的貪欲，即使是備受其禮敬佛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韓桂芝墮入深淵。

牽涉多名干部，串案窩案令人痛惜

2004年2月20日，韓桂芝在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高干病房內，被中紀委的調查人員帶走。隨后，韓桂芝的兩個兒子、兩個兒媳及一個妹妹均被雙規。

韓桂芝的兩個兒子分別叫陳泓播和陳泓濤。陳泓播擔任光大銀行黑龍江省分行副行長，主要負責不良資產的清收，在清收的過程中，經手的資金數額巨大。陳泓濤的身份較為神秘,他時常在深圳和哈爾濱兩地活動，和國土、房管等部門相交甚密，因為能為建筑商和開發商爭取到各種項目而成為他們的座上賓。

除了親屬以外，韓桂芝被帶走后不久，韓桂芝第一任秘書張學文、牡丹江市公安局局長韓健及其妻子均被“雙規”，曾經接受韓桂芝直接領導的黑龍江省人事廳原黨組書記趙洪彥也被判處徒刑。韓健與韓桂芝過往密切，韓健被認定的犯罪行為之一就是給韓桂芝的兩個兒子各贈送了一部汽車。雙規前，張學文任黑龍江省委組織部副部務委員（副廳級），仍然接受韓桂芝的領導。

此后，轟動一時的“寶馬撞人案”中的檢察官和法官也被查出了瀆職行為。負責審查起訴“寶馬撞人案”的哈爾濱市道里區檢察院的副檢察長房久林已經被判刑，這位曾因查處哈爾濱“國貿城案”、“朱勝文案”而聲名卓著的“反腐英雄”，被立案偵查的一個原因是在“寶馬撞人案”中接受吃請。時任哈爾濱市道里區法院副院長的張雁濱由于收受蘇秀文一方8000元人民幣，已被停職在家，免予起訴。

當時一位哈爾濱市政府工作人員曾經向記者透露，當地政界人士更關注的是韓桂芝案和趙洪彥案，因為兩位高官都曾在組織人事部門工作，不知道他們，尤其是韓桂芝會把誰說出去。

掌握組織人事權力的高級領導干部一旦落馬，往往牽出一大批領導干部，形成串案、窩案，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失，讓人扼腕嘆息。

教訓深刻，莫將法律制度當作個人工具

韓桂芝受賄的主要特點，是利用組織人事權，賣官鬻爵，再利用司法權為這一行為保駕，這嚴重違反了黨的干部政策和國家法律的嚴肅性，踐踏了組織人事工作紀律和司法機關的公正，敗壞了黨的作風，損害了國家機關的形象，其違紀違法行為必將受到黨紀國法的嚴懲。

究竟怎樣才能消除國家機關選人用人提拔人過程中的人事腐敗、暗箱操作？除了不斷完善和嚴格相關招聘、提拔程序，另一個關鍵或許還在于，我們在認定組織人事問題的公平正義品質時，不能僅僅從表面形式上判斷它是否“程序符合規定”，還要進一步在更深層隱秘的內在邏輯上看它是否能夠“排除合理懷疑”。

刑事訴訟上，為確保定案證據的充分可靠，除了證據本身的合法性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排除合理懷疑”原則。所謂“合理懷疑”，即“一個普通的理性人憑借日常生活經驗對被告人的犯罪事實明智而審慎地產生的懷疑”。盡管判斷人事腐敗并不簡單是一個刑事訴訟問題，但站在“權力易于腐敗”的角度，為“有效制約權力”、“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這一“排除合理懷疑”的原則和邏輯，顯然也非常適合用來“讓權力自證清白”。

同時，韓桂芝從起家到落馬的浮沉經歷，也警示廣大掌握重要人事權力的公務員：歷史的規律無法打破，法律的底線不得觸碰，民心不可欺，濫用人民群眾賦予的權力滿足私欲，終會引火自焚。

*天津市和平區人民檢察院公訴科助理檢察員［30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