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惜

李仕一

五月沒有杏花開。

一群同道之人，慕名而來，為賞花、為聽詩、為品貴池杏花村的千年文化。緣起唐詩《清明》。這首富有江南風情的杰作，家喻戶曉，人人耳熟能詳。“清明時節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也正是這首“杏花作飛雨，牧童入詩韻”的《清明》，使杏花村名響天下。

杏花嶺，萬棵杏樹，萬千翠綠。五月的杏樹上，花換成了杏實點點。登臨頂，立刻被綴滿領養牌的杏林所折服，密密麻麻的牌子似乎是告訴我們，想領養棵杏樹只有等待來年。一陣風，杏林綠波卷塵，仿佛盛開的花海，那種驚艷的美、怒放的美就在眼前。我們何不用感性，想象一下三月杏花盛開的浪漫：盛春的陽光下，杏紅璀璨；滿園芬芳里裙帶飄飄，沾滿了露的花瓣在眼眸中定格，粉紅的臉頰嬌容神曦……這美景、這綿情，誰能不醉懷其中？五月，杏花落英已成往事，然微風中卻送來了山野的翠綠與成熟的杏香。五月不見杏花，那不是花落，而是人們在杏實收獲的季節里，懷著敬意，早已把杏花深深地藏在了胸間、留在了心底。

來到杏花村，九杏壇是必須要去的。

九杏壇，按圣人杏壇設教之義設立，是祀祖祈福的地方。壇內植杏樹九株，它生滿皺紋的高大樹干，顯得這些圣樹有些年頭了。壇外以老城磚圍之而成周圓，外側有草垛四，出口連石板橋，橋下有水，仍是一派田園風貌，與孔府里杏壇差異很大，沒有房舍之類建筑，是一個生態型的廣場。來到九杏壇憑覽，貴池友人告訴我們，清明這天，祭壇活動非常隆重莊嚴。祭壇時應八卦之象，壇內環型設茶席七座，加上祭壇之位成八方。壇中兩魚眼處各設一香席、設一琴席，以應陰陽。儀式先祭文王再演太極、布茶道、誦詩歌、撫古琴、進香、祭圣賢，最后以漢式樂舞結束。“上國昔相值，亭亭如欲言。異鄉今暫賞，哌哌豈無恩。援少風多力，墻高月有痕。為含無限意，遂對不勝繁。仙子玉京路，主人金谷園。幾時辭碧落，誰伴過黃昏。……”文友們聽了介紹，情不能禁，大聲吟出李商隱《杏花》來。

沒有杏花開的五月，有一種花正在開放。

越過“茶田麥浪”，放眼望運去，海連天似的月季花，粉、紅、紫齊艷，春天般花團錦簇。那月季朵朵，如燦爛的眼，笑看青山白云，綻放出奪目的美人媚。這偌大的月季園，匠心獨具，花開四季，映照著無數麗影與才俊，迎來萬千美人折腰賞花。正如清代詩人孫星衍筆下所說：“已共寒梅留晚節，也隨桃李斗濃葩。才人相見都相賞，天下風流是此花。”不過，這值得詠贊的月季花呀，與杏花比還是少了點風骨。

欣賞之余，感嘆其中，我們來到惜花亭。惜花亭原建于明嘉靖年間，由時任池陽郡丞、自號“惜花人”的山西蒲州張邦教所建立，并配詩聯日“勝地已無沽酒肆，荒村忽有惜花人”，現復建杏花村東北角一山坡上。亭子底部是正六邊形，應六合之意，亭身由上等木材制作而成。亭子頂部，分上下兩層，均為圓錐形并帶有頂柱，蓋山草點綴。從外形看亭子的上半部，非常有創意，極像是兩頂豎串在一起的清朝官帽，這在其他地方很難見到。查查史料，古時在這里任職官員大都是“惜花”的文人，或許這亭頂與官帽相似還真不是巧合。

憩止亭凳，把扶亭欄，當年文人坐亭觀景、吟詩賞詞之態，似乎今朝重現。友人邊介紹邊拿出杏子，讓我們嘗賞。果然，這杏與眾不同，酸甜適口，杏香四溢，細嚼一顆杏實下去，頓感全身清爽。我原本糾結地在想，“千載詩人地”的地方，文化興盛靠的是什么？是戴官帽的詩人，還是這里的民眾？現在終于理順了某些邏輯，我認為杏花才是這里的主角，它用深刻的內涵和純美的情感，吟寫了名詩，豐富了詩篇，提升了詩意。若沒有那艷態嬌姿、繁花麗色、胭脂萬點的杏花，“牧童遙指杏花村”何來？

此時，天也隨人意，徐徐的風吹進惜花亭，吹走了不解的風情，也吹走了不舒坦的悶熱，心與景的天，又春光明媚起來。看天地間，纖云回卷、光影噴薄、綠影搖曳、碧水藍天、村莊靜美，意念中的杏花村似夢境般縈繞：“一望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但我覺得時代在發展，社會在前進，杏花人創造的詩情畫意，已遠遠不只這些。

那朵在唐詩中綻放了千年的“杏花”，是世人永遠珍惜的花。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