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雙雙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中國現當代文學,江蘇 南京 210097)
論《天堂蒜薹之歌》中的紅色馬駒意象
隋雙雙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中國現當代文學,江蘇 南京 210097)
《天堂蒜薹之歌》是莫言的一部反映現實的力作,在現實的描寫中,莫言加入魔幻的元素,在對高馬與金菊的愛情的書寫過程中,莫言講述了高馬與金菊充滿了來自肉體上和精神上雙重苦痛的愛情。在兩人的愛情發展過程中,一個重要的意象——紅色小馬駒不斷出現,從兩人最初的牽手、夜晚約會到最后金菊在現實的打擊下最終走向自殺,高馬精神崩潰,小馬駒都不斷出現在兩人的意識里,成為兩人心理活動的襯托,也是支撐高馬和金菊的愛情向前發展的希望與動力。
紅色馬駒 心理襯托 希望 象征 見證
《天堂蒜薹之歌》是莫言的一部反映現實的力作,在現實的描寫中,莫言加入魔幻的元素,使作品擁有了豐富的內涵和美學意義。莫言曾說過,(動物)“是跟生活密切交融在一起的,或者說這在我的記憶、回憶當中是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小說里如果出現了對動物的描寫,那目的很顯然,寫動物還是為了寫人。或者說寫人和動物的關系。”[1]在《天堂蒜薹之歌》這部作品中,紅色小馬駒是重要的意象,在小說中,莫言講述了高馬與金菊充滿了來自肉體上和精神上的雙重苦痛的愛情,最終在現實的逼迫下,金菊走向死亡,高馬也在逃向金菊的路上被槍斃。在兩人的愛情發展過程中,一個重要的意象——紅色小馬駒不斷出現,從兩人最初的牽手、夜晚約會到最后金菊在現實的打擊下最終走向自殺,高馬精神崩潰,小馬駒都不斷出現在兩人的意識里,成為兩人心理活動的襯托,也是支撐高馬和金菊的愛情向前發展的希望與動力。
在小說中,高馬與金菊作為一對戀愛的人,內心的心理活動是相當豐富的,莫言對他們的心理狀態也進行了充分的表現,細膩的刻畫出了他們內心的狀態。在刻畫他們的心理狀態的同時,作品中出現了一個活潑的紅色馬駒形象,紅色馬駒與人物的心理變化密切相關,通過其活動,從側面襯托出了人物的心理狀態,也增加了作品的內涵。
紅色小馬駒第一次在作品中出現是在夜晚的打麥場,小紅馬駒在打麥場的邊緣來回跑,發出嗒嗒的聲音。循環往復的聲音造成了一種節奏感和緊張感,這種氛圍與高馬當時的心情類似。在眾目睽睽之下,高馬一次次試探性地向金菊靠近,像“鬧革命”一樣,穩扎穩打,試探成功,然后前進,形成了像打仗一樣的節奏感。同時,在眾人聚集的地方,要想要牽金菊的手是有風險和壓力的。金菊已經定親,在農村,這就相當于已經確定了她與對象的夫妻關系,對定了親的金菊表示愛意,是會遭到村人的鄙視的。同時,金菊是否喜歡自己,高馬不敢確定,因為兩個人就聊過一次,以后的一年,每次高馬想與金菊說話時,金菊都會避開。如果金菊不喜歡自己,自己貿然抓她的手,金菊在人群中大喊的話,高馬就會身敗名裂。所以,高馬在眾人聚集的地方牽金菊的手存在著很大風險,其當時內心也緊張到了極點,就連四嬸的一聲咳嗽都能讓他打一個冷戰,渾身涼透。馬駒跑動發出的嗒嗒聲與高馬內心的緊張感內外呼應,將高馬當時的極度緊張狀態形象地表現了出來。
牽手后的第二天晚上,高馬在金菊家門口等待金菊赴約,不確定金菊是否愿意出來與自己見面,高馬內心忐忑。小馬駒時而跑到溝里,有時而半真半假的吃麥秸,正如焦急等待愛人出現的高馬,內心焦急、煩躁。金菊家的大門一聲響,高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高興的是終于有人出來,而且很可能就是金菊。這時候,小馬駒緊張而又興奮地飛跑,馬蹄彈起的泥土打在麥秸垛上發出響聲,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這也是高馬聽到金菊家的門打開后的反應,是否是金菊?這是一個關鍵而令人緊張的問題。如果走出來的是金菊,那么自己的愛情終于得到了回應,又非常值得高興。所以,此時的高馬既緊張又興奮,與紅色馬駒的行動相互襯托,高馬內心的狀態通過小馬駒的行動得到外化,有了一種活潑的動態美。
高馬與金菊私奔,在蒼馬縣被方家兄弟和楊助理員發現并押回。在回來的路上,方家兄弟暴打高馬,高馬昏迷。金菊以為高馬被打死了,這時候,紅色小馬駒“從辣椒地深處蹦起來,甩著尾巴撒了一個歡,然后,踏著火苗飛跑起來……馬脖子下的銅鈴鐺發出一串串清脆悅耳的響聲。”[2]小馬駒先撒一個歡,然后飛跑,場景充滿了急促感的同時也有一種淡淡的喜悅,脖子上鈴鐺的響聲在金菊聽來清脆悅耳,這正好與金菊當時的心境符合。此時的金菊看到高馬被被兩個哥哥毒打昏迷,以為高馬被打死,自己也在撲向高馬的時候被二哥踢得口吐鮮血。看到自己吐血之后,金菊感到十分幸福,因為恐懼、煩惱、憂慮都消失了。此時的金菊充滿了報復的快感,因為高馬死了,自己受傷,哥哥們驚慌失措,打人時候的神氣頓然消失。金菊與高馬私奔被發現,被捆綁帶回,將會面臨什么?金菊內心肯定非常復雜。但是,現在高馬死了,自己受傷,絕望感壓倒了其他情緒,這種絕望感反而使金菊獲得了某種解脫感,內心開始變得有一絲淡淡的喜悅。這種情緒投射到小馬駒的身上,所以在金菊看來,小馬駒是活潑的,發出的聲音是清脆悅耳的。
小紅馬駒的活動與高馬和金菊的心理活動密切相關,成為人物心理活動的“行為執行者”,與主人公內在的心理活動相呼應,有力地表現出了人物的心理變化,成為作品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恩格曾經說過“人在自己的發展過程中得到了其它實體的支持,但這些實體不是高級的實體,不是天使,而是低級的實體,是動物。 ”[3]
小紅馬駒在作品中屢次出現,不僅反映了人物的內心活動,還在金菊與高馬受到委屈或者毒打的時候給予安慰,充滿了溫暖色彩,給他們以行動和生存下去的動力與希望。所以,對于金菊與高馬來說,小紅馬駒代表了希望,是希望的象征。
高馬看了金菊的婚約以后,準備到金菊家講明強迫婚姻的不合法性,這無異于是“自尋死路”。作為方家的簽訂換親婚約的破壞者,高馬主動到方家,這已經是自投羅網。如果再從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向方家講明換親是違法的,應該自由戀愛,成全他和金菊,這無異于火上澆油,打斗是非常可能發生的。同時,作為影響婚約實現的不安因子,高馬出現在方家,并進行游說,這在方家人看來無異于是對他們全家的一種挑釁與侮辱,方家豈能善罷甘休!高馬是非常明白到金菊家的危險性的。但是,他愛金菊,不愿意讓金菊嫁給有病的劉勝利。所以,他內心非常猶豫,方家父子的兇狠讓他卻步,金菊的眼淚促使他前進。到了金菊家門口的時候,棗紅小馬駒出現在打麥場上,但是老馬的嘶鳴使他飛快地跑走了。高馬變得頭暈目眩,本來滿滿的信心和說服金菊家人的愿望消失得無影無蹤,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紅色馬駒與高馬內心的信念相聯系,它的離去也暗示了高馬內心希望的消失。挨打后的高馬被扔在巷子里,紅色馬駒的撫慰讓他不顧自身的傷痛,第二天就到了鄉政府,尋求政府部門的幫助。
不僅如此,小馬駒還給金菊以希望。在金菊給四嬸送飯回家的時候,肚子里的孩子要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絕望的金菊把外界的蒜薹、鸚鵡等說成是恐怖的東西,以此來阻止孩子想到世界上看看的愿望。小紅馬駒將頭伸到金菊旁邊,用舌頭舔著金菊,對絕望的金菊進行安慰。金菊為了讓自己決心堅定,推開它的頭,免得自己的冷漠口氣被動搖。
當高馬發現金菊自殺之后,精神處于崩潰的狀態,在砍殺鸚鵡精疲力盡之際,聽到馬蹄聲亢奮得難以自持,懇求小馬駒不要走,但是,小馬駒還是離他而去,消失在黑暗中。高馬開始陷入瘋狂與崩潰,開始仇視權力的掌握者。即使被誣陷(把馬臉青年的罪名都安到了他的頭上),他也不再在乎,一副無牽無掛,反抗到底的樣子。小馬駒的出現,使金菊和高馬充滿了對于愛情的希望,小馬駒在他們遭受毒打的時候給予溫情的安慰,在金菊對人間絕望的時候帶來溫暖與關愛。所以,在一定意義上,小馬駒是希望的象征。小馬駒存在的時候,高馬與金菊有堅持下去的勇氣,小馬駒離開后,高馬陷入了絕望。
在《天堂蒜薹之歌》中,紅色馬駒最初出現在打麥場上,是高馬準備牽金菊的手的時候,最后一次出現是在高馬發現金菊死后內心絕望的時刻,高馬與金菊的愛情從萌芽到發展,到抗爭,到最后金菊放棄生命與愛情,在他們戀愛的每一階段,紅色馬駒都出現了,并見證了兩人愛情的發展。
高馬第一次做出愛的行動,在打麥場上準備抓金菊的手的時候,紅色馬駒在打麥場嗒嗒地跑著。高馬約金菊見面的時候,紅色馬駒見到金菊出門,高興地飛跑,歡欣鼓舞。高馬被方家兄弟打暈扔到巷子里醒后,首先看到的是站在面前的紅色馬駒,它用嘴巴蹭著高馬的手背,對高馬起到了安慰作用。兩人私奔被帶回,紅色的馬駒出現在蒼馬縣的辣椒地里,看到了兩人遭受的毒打的場面。最后,紅色馬駒也經歷了金菊嚇唬肚子里的孩子,不讓他出來見識外面的世界,并最終放棄自己的生命,走向死亡的過程。
莫言在農村長大,童年的時候在生產隊放牛羊,沒有人可以說話,就與動物對話,所以對農村的動物特別是家畜比較有感情。在塑造這些家畜,特別是食草類的動物時,“食草動物(如《罪過》中的駱駝、《酒國》中的驢子、《三匹馬》中的馬,等等)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溫順善良的性格特征。”[4]這種善良的動物恰好可以充當一個見證者的角色,容易被作品中的人物所接受。通過文本我們可以看出,紅色馬駒是一個虛構的形象,只出現在高馬與金菊的視野中,是人物頭腦中虛幻的物象。在文章中,人物的名字與人物本身的性格相符,高羊就像羊一樣溫順聽話,高馬富有反抗精神,敢于突破,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就像馬一樣追求自由、熱烈的生命。而見證高馬愛情的就是一匹紅色馬駒,它見證了他們勇敢追求自由愛情的歷程。同時,紅色馬駒的形象在為文章增添溫情色彩,體現作家對于高馬與金菊同情的同時,在意義表現上卻有些直露,仿佛是作家以馬駒的身份站出來,對主人公的進行安慰與鼓勵。
在莫言的小說創作中,動物的意象非常多,動物意象在小說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小說的主題與形式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天堂蒜薹之歌》這部小說中,莫言采用了魔幻現實主義的寫作方法,用虛構的紅色馬駒這一意象,見證了高馬與金菊的愛情,襯托了戀愛中兩人的心理,并在參與兩人的愛情過程中給予了他們鼓勵與希望。紅色馬駒形象體現了莫言對于高馬與金菊追求自由愛情的肯定,也體現了農村生存的艱難、生命的卑賤,也展現了農民對于生的執著,體現出了莫言一貫的為老百姓寫作的寫作立場。
[1]莫言.莫言談動物.莫言對話新錄[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
[2]莫言.天堂蒜薹之歌[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1.
[3]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張閎.感官王國——先鋒小說敘事藝術研究[M].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