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創(chuàng)造是一個令人心向往之的詞,而我要強調卻是保守。崇拜創(chuàng)造者,期盼充滿新曲調的生活。不過,一種新事物的誕生,必會對原先的狀況有所改變與破壞,破壞了不好的,叫做建設,這是它的出發(fā)點;破壞了好的,就是真正的破壞。一般的,興利除弊是一個完美的理想,而利弊并存或弊大于利才是現(xiàn)實。
1939年之前,農(nóng)民飽受蟲災之害。米勒發(fā)明了一種高效的有機殺蟲劑,叫滴滴涕(DDT),一下子就成了農(nóng)民的寵兒。后來意識到,它竟也是破壞生態(tài)之鏈、毀滅動植物種群、危害人類健康的兇手。可以這么說,創(chuàng)造本身就是一種破壞,破壞與創(chuàng)造與生俱來,而人類往往有兩大缺點需要提高警惕,一是貪得無厭,二是百無禁忌。因此,在崇尚創(chuàng)新的時候,想一想破壞的成本,有時候不防保守一下。
動物世界的啟發(fā)
你看不看《動物世界》?不看?那么對人類的認識會有很長一段糊涂期。
對動物來說,不是理性決定,而是基因決定它從來不吃飽。因為吃飽之后整體的反應慢下來了,不能預防敵害。它要永遠保持自己體能、感官最好的狀態(tài)。同樣,人是吃飽就困。動物永遠不吃飽,饑餓感消除為界限。
豹子追羚羊,到一定的時候會自動停下來,為什么?它“知道”再追下去,體力開始下降,被敵害捕食的危險增大,支出和得到不成正比,就是上海人說的——不合算。因為它不思想,所以放棄也不會生氣。不像人,眼看到手的東西,失去之后特別生氣,到晚上做夢還想著這事。動物不會,等體力恢復到原來的水平再獵捕。捕到了,又絕對不吃完,饑餓感消失,就停止,剩下的另外的動物會去吃。食物鏈有兩類,一類是一類吃另外一類,一類是多類分吃同一類。人不一樣,拼命吃,貪。
人是貪婪的,他會思想所以他“貪”;動物不貪。人因為會思想,產(chǎn)生價值觀,“貪”是價值觀的問題。動物占有資源有限制,沒有像人那么希望無限地占有,因為它們沒思想。
什么動物會吃其他動物吃到把自己撐死?沒有那種動物,有的話早就絕種了。凡是能活下來的動物都是因為不貪而活下來的。動物永遠有一種本能的警覺,相對來說,人沒有這種警覺性。就是因為人貪,地球才會毀滅。
百無禁忌是可怕的
禁忌,越是原始的民族,禁忌越嚴格。因為一定是這些禁忌的東西曾經(jīng)把這個氏族或者附近的氏族毀滅了。人不可能百無禁忌,人需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在思想上,可能表現(xiàn)為一種“保守”。
我們小時候被教育不要騙人,不要撒謊,人類其實是在撒謊當中存在的,撒謊就是因為有禁忌。但撒謊是分為惡意的與善意的。兒子從軍戰(zhàn)死,不是常常要對他們的父母瞞一下嗎?就是善意的,不瞞,老人會一下死掉的。有一些東西在人與人之間是不能說開的。對關系的分寸掌握需要一個學習過程。如果經(jīng)驗斷掉,禁忌不再遵守的話,大了說就是傳統(tǒng)斷掉的話,有無數(shù)人會受到傷害。
我們的每次進步都是需要保守的,保住守住,將進步落實下來,成為一個保守的形式。比如說廈門PX事件的經(jīng)驗,要轉換或者說保守成一個法律條文,以后各個地方碰到這種問題,就可以引用律條,不必援引事件。任何新的東西不能保守下來的話,啪,放二踢腳,燦爛一下就過去了。保守是一個褒義詞。我們對待我們的身體永遠是一個保守派。女人總是想將青春保守住。任何疾病都是對身體的破壞。人在努力抵抗這些變異、破壞時,就是身體保守派。
英國之所以整個社會能夠發(fā)展到今天,就是因為保守派起很大的作用,它把英國的每次進步都保持下來,不能讓它再后退。保守派對于激進左派更多的質疑是——你的進步意義在哪里?基因的每次有益變異,假如能夠保守成功,就會遺傳下去。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