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基層官員的“情趣”生活

周靜娟

作為中央嚴令以來縣里首位被暗訪組逮住撤職的局長，胡如柱覺得自己很冤很倒霉：“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突然一下子轉(zhuǎn)一百八十度的彎，讓人怎么適應(yīng)得了。再說，現(xiàn)在的局長只是比我玩得隱秘了一點，我真倒霉，政治前途就這樣毀了……”

摸透領(lǐng)導(dǎo)情趣，升遷有捷徑

胡如柱出生農(nóng)村，父親在村子里面開著一個小雜貨鋪子供他讀完大專后，被招聘進縣水利局工作。起初，胡如柱勤懇工作，守著一個農(nóng)村娃子的本分從不敢越雷池半步。這樣工作了近10個年頭，他仍然只是一個普通干部，連副科級別也沒有解決。

一次酒后，和他關(guān)系好的一個副局長點撥他說，你也快30歲的人了，怎么一點都不懂套路？你難道就不知道局長那點愛好？你不陪他玩，他能重視你？

胡如柱自然知道單位一把手李順的麻將癮。大凡周末，局長必定在麻將館桌上。有時單位聚餐，開餐之前，他也會主張先摸幾把再吃飯。局里和他走得近的人，都是他的麻友，胡如柱也曾想過怎樣向局長靠攏，可是，人家根本不收禮，只有通過麻將才能表達心意。問題是，胡如柱并沒有學(xué)會打麻將。“你腦子有毛病，不會就學(xué)呀，這又不是高科技。”副局長說。

胡如柱為了學(xué)會麻將，專門休了一個禮拜的工休假。當(dāng)他主動要求陪局長搓幾把時，局長訝異地微笑著說：“行呀你小子，又長進了，那以后多了一個麻友，差腿的時候就好辦了。”

胡如柱很快就成了局長最鐵心的麻友，因為牌技不精，他自然是輸多贏少。一年下來，他的工資基本上都輸給了局長，局長在一次散場后很隨意地說：“小胡你也來了十多年了，也該給你解決一下級別了……”

很快，胡如柱就被提拔為副科級干部。不久，一個副局長退休，局長嘴里“年富力強”的胡如柱就順理成章地填上了這個空檔。當(dāng)副局長后，灰色收入增加，胡如柱陪局長玩得也更大了，局長的麻癮，很快就成了他的喜好。

各方應(yīng)酬多了，胡如柱還比局長多了一個愛好，那就是喝酒。沒有當(dāng)領(lǐng)導(dǎo)之前，他最多喝點啤酒，當(dāng)了副局長后，他一頓能喝下半斤八兩高度酒，后來發(fā)展到每餐必飲，否則就感覺不舒服。

我的愛好，單位的風(fēng)向標

當(dāng)副局長五年后，局長退休了。在選接班人時，局長推薦了胡如柱。坐上一把手的交椅后，原局長也曾邀胡如柱打麻將，但他婉言謝絕了。局長邀了幾次都碰壁了，就有些不快，胡如柱并不理會，后來就干脆不再打麻將。單位下屬想討好，每次邀他都會受批評。很快，局里人都知道，局長其實并不喜歡打麻將，他的真愛是喝酒。于是，下屬們一有酒局就請局長，局長只喝五糧液和他親戚代理的一種濃香型酒，大家都心照不宣，很快把局長親戚的酒生意做了上來。一次，一個副局長為了照顧自己的朋友，單位用餐時用了另外一種酒，胡如柱黑著臉，喝了兩口茶就離席了，搞得大家面面相覷，那個副局長更是下不了臺，后來個人掏錢買了兩箱局長親戚的酒回家，事情才算平息。

因為喝酒太多，局長成了“三高人物”，有時精力不濟，總想睡覺，他便又多了一個愛好：洗腳。那時，洗腳城在這個小小縣城已遍地開花，凡單位請客，酒后必去休閑沐上一足。水利局是大單位，迎來送往的客人多，胡局長幾乎天天洗腳，有時甚至一天要洗午晚兩次。胡局長有自己固定的洗腳城，也有固定的技師。每次酒后，辦公室主任就會先電話預(yù)約，叫胡局長的固定技師不要上點。一次預(yù)約后，胡局長過去躺在按摩床上足有二十分鐘不見他的技師來，他一氣之下把洗腳房里的電視機給砸了。老板跑來和他交涉，辦公室主任擋住說：“不就是一臺電視機嗎？我們老板想砸就砸，不信給你全砸了，砸了我們賠你新的……”

因為局長喜歡喝酒和洗腳，單位酒風(fēng)甚濃，有時干部們不來上班，就給局長打個電話請假，說是喝多了兩杯，局長多半都會說“理解理解。”而財務(wù)人員只要是開了洗腳城的發(fā)票報銷，他也一律會開綠燈。

上司的情趣，局長的心意

市水利局常務(wù)副局長王成平是胡局長的鐵桿哥們，王副局長有一個特別愛好，喜歡野釣。所謂野釣，就是到池塘水庫釣野生魚。野生魚釣起來并不易，因此只要是王副局長來，胡局長必事先作好安排，他叫辦公室主任到養(yǎng)魚場買幾百斤池養(yǎng)魚投放進去，費用由單位報銷，這樣，王副局長釣起魚來就歡快得不得了。

王副局長還有一個愛好就是吃野生甲魚。這些年，野生甲魚已如鳳毛麟角，蹤影難尋，胡局長就專門找到當(dāng)?shù)蒯炓吧佐~的能手放訂金，以高出市場價一半的價格購買。王副局長吃野生甲魚很有鑒別力，有一次釣魚人以次充好，他只嘗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說：“這甲魚要打假……”

胡局長不僅對甲魚打假，還指揮手下打了人，叫那釣魚人雙倍退了錢才算了事。胡局手對手下說：“領(lǐng)導(dǎo)的愛好比自己的愛好重要，讓領(lǐng)導(dǎo)開心比做好工作更重要。”事實上也是如此，王副局長不喝酒，只喝一種保健茶，胡局長招待他時，滴酒不沾，也跟著喝茶。等王副局長一走，他竟獨自在辦公室小飲兩杯過癮。

中央八條禁令下發(fā)時，胡局長并不太以為然。他和縣紀委領(lǐng)導(dǎo)、甚至縣里主要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都很不一般，他不相信誰敢對他動真格。

那次，胡局長的一個堂弟從深圳來縣里，當(dāng)局長的哥哥自然得好好招待他一番。席間，副局長有些擔(dān)心地問他喝不喝酒，他大手一揮，很豪氣地說：“不喝酒難道喝茶？”

為了陪局長的弟弟，全局班子成員幾乎都參加了。那一餐酒喝得很爽。酒后，副手們各自散了，胡局長哥倆去洗腳。技師剛把水打來，胡局長的腳還沒放下去，兩個中年男子突然進了門，他們掏出工作證說：“我們是省糾風(fēng)辦暗訪組的工作人員，請你們配合……”

胡局長一聽是省糾風(fēng)辦的人，當(dāng)下就蔫了，他掏出手機想給縣長打電話求情，糾風(fēng)辦的人說：“你打呀，看誰敢給你求請，我們等著……”

胡如柱因公款接待私客、中餐飲酒、酒后休閑被省糾風(fēng)辦當(dāng)場宣布停職。隨后，紀檢部門啟動了調(diào)查程序，他成了該縣第一個受嚴令處分的科級干部。

“以前不打牌不喝酒的時候，我每年都要看幾本書，這些年來，書也沒看過一本，現(xiàn)在撤職了，也許可以看看書了……”面對記者，昔日的胡局長怏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