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谷”療毒

劉念國

資料顯示，谷俊山1956年出生。

2003年，谷俊山晉升少將。2011年，谷俊山被授予中將軍銜。

但谷俊山的發小、戰友對其年齡有不同說法，稱他實際上生于1954年10月，屬馬。谷俊山案發后，調查人員曾專門調查了他的年齡。

谷俊山是地道的農家子弟。從他爺爺那輩起，就一直居住在東白倉村。其父谷彥生，1924年出生，1990年去世。其母十六七歲左右從臨近的孟村嫁到東白倉村，與谷彥生育有六個孩子。

東白倉小學是谷俊山的啟蒙之所，初中他就讀于南里鄉中學。1971年1月，初中畢業沒多久，谷俊山即參軍入伍。

戰友稱其會來事，善走上層路線

吉林省東南部長白山區的柳河縣，駐扎著沈陽軍區航空兵16師48團。1971年年中，在新兵連集訓后的谷俊山被分到48團機務大隊二中隊服役。

起先，谷俊山任儀表員，1974年前后提干，任特設師（排職），分管飛機儀表、電器。

在戰友們的印象中，谷俊山個頭矮脖子短，看上去很謙和，但工作能力和技術水平一般，不踏實，愛走上層路線，為很多戰友不喜。在全團黨員評議中，谷俊山曾多次獲得“差”評，遭到時任團副政委張龍海的批評。

一位老上級評價谷俊山：“我曾說他無德無才無貌。現在看來，也不能說是無才，會來事就是一種才，可以說他情商很高。這也是他后來能一路走到那么高的原因。”

谷俊山的“會來事”有目共睹。當時團部機關一干事下到二中隊任代理指導員，其妻子在部隊服務社郵局工作，谷俊山常去串門，送土特產。后來該代理指導員官至師政委，在谷俊山的提拔上，起了不小作用。

谷俊山成婚也是其頻繁往首長家跑的碩果之一。張龍海的大女兒張素燕，在柳河縣藥廠工作。谷俊山認識她后，立刻展開追求攻勢。

戰友說，那時首長的女兒們一般優先找飛行員，其次才是地勤。谷俊山在部隊表現不好，張龍海認為他沒有出路，曾極力阻止倆人來往，甚至將谷俊山調往16師位于吉林海龍縣（現梅河口市）山城鎮機務教導隊當教員。但張素燕很喜歡谷俊山，追隨至山城鎮。拗不過女兒的張龍海終勉強同意了這門婚事。

1985年，軍隊大裁軍，谷俊山的岳丈張龍海通過其在濟南軍區的戰友，將谷俊山調到濮陽陸軍軍分區。

谷俊山成功躲開了部隊轉業潮，卻因不懂業務被分區安排搞第三產業。孰料這一安排，徹底改變了谷俊山一生的命運。擅長迎來送往的他如魚得水，從此平步青云。

“如果不調回濮陽軍分區，還在16師，以他的水平和能力，頂多也就是排級干部轉業。”谷俊山昔日的上級說。

上世紀80年代末，全民經商成風。其時，由于價格雙軌制，很多有門路的單位鉆政策空子，倒騰緊俏物資，賺取巨額利潤。

時任中原油田勞動服務公司經理的賈慶賢回憶，當時的說法是“老虎下山，猴子上樹”。“老虎下山是指部隊要搞經營，猴子上樹就是要地方搞活。”

在這種大氣候下，中原油田經營辦與濮陽軍分區聯合興辦了聯營廠和橡膠廠。濮陽軍分區聘賈慶賢當經營辦主任，并授上校軍銜，副主任由少校谷俊山擔任。

了解谷俊山的人士說，谷俊山正是憑借地方支援部隊建設的政策，跟中原油田拉上了關系，從中原油田購進大量平價鋼材、原油，高價倒賣，獲利頗豐。然后到處送禮，贏得領導的賞識。

賈慶賢不認可上述說法。他對谷俊山印象不錯，合作三四年，“谷俊山很有能力，為人實在，分配他一件事，白天黑夜地跑，為軍區出了不少力。”

賈慶賢說，所謂軍地聯營廠，地盤、人員、大部分資金均來自中原油田，產品也是中原油田自己消化。谷俊山的作用主要是“跟有關單位疏通關系”。那時候搞經營，三天兩頭工商查、稅務找，“我們跟部隊聯營，要的就是這個虎威。”

賈慶賢承認，聯營廠的利潤歸中原油田，但部隊組織活動等，聯營廠會贊助。油田每個月的各種福利，濮陽軍分區也可享受。

谷俊山也頗得領導賞識。1993年3月，他被提拔為濮陽軍分區后勤部長，副團級。原軍分區政委管培松說，谷俊山那時很少管家事，一心撲在工作上。

一位曾與谷俊山相熟的濮陽老干部回憶，他當鄉黨委書記時，跟谷俊山時有來往。谷俊山講義氣，最大的才能就是走上層路線，拉關系。“他到領導家去一趟，就知道人家缺啥。會這一手，多硬的領導，都能讓他腐蝕。”

1994年，谷俊山迎來人生的第二次轉折。這年，濟南軍區首長下來檢查工作，谷俊山負責后勤接待，搞經營的才能受到首長賞識，次年，他被調到濟南軍區生產辦公室任副主任，正團級。

谷俊山后勤管理才干得到充分發揮，職位也迅速躥升。很快，他升任濟南陸軍指揮學院副院長，副師級。期間，谷俊山被安排到國防大學進修。

2001年7月，谷俊山奉調進京，任解放軍總后勤部基建營房部副部長。進京兩年后，谷俊山晉升為少將軍銜。從正師級到副軍級，谷俊山僅用了兩年。

2007年6月，谷俊山任解放軍總后勤部基建營房部部長，全軍房改辦公室主任。兩年后，任解放軍總后勤部副部長。2011年“八一”建軍節前夕，谷俊山晉升中將，直至2012年2月，解放軍總后勤部進行人事調整，谷俊山不再擔任副部長。

谷俊山擔任營房部副部長、部長8年，正值解放軍大幅提高各職級軍人住房標準、大修大建的時期，2003年至2007年，共有9萬多名軍隊離退休干部擁有了自己的住房。其中，中央軍委專項投資25億元。而2005年至2007年間，投入更新改造干休所、住房條件和營院環境，總后勤部投資達5億元。

相對應的是，2008年修訂后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營房建筑面積標準》實施，較1979年頒布的老標準，各職級軍人公寓住房標準有較大幅度的提高。其中，最低標準上浮18平方米，最高標準上浮50平方米。

在大幅度改善軍人住房條件的同時，2007年始，全軍還展開了繼五十年代以來的第四次大規模軍營建設，計劃用9年時間，分兩期對全軍旅團部隊進行營區綜合配套整治，涵蓋舊房整修、設施改造以及適量的缺房添建等。

有報道顯示，至2009年10月底，全軍先后對200多個旅團部隊營區實施綜合整治，整治后的營房15到20年內不需再做大修整；全面推開土地競價轉讓方式改革，轉讓土地累計獲益300多億元。

谷俊山曾對新華社記者說，到2015年，全軍實現“現代營房升級換代基本完成、現代營房標準制度配套完備、現代營房先進技術普及運用、現代營房管理機制全面構建”四大目標。

與此同時，2010年11月，軍隊房地產租賃管理改革在全軍部隊全面推開。當時已升任總后勤部副部長的谷俊山接受中國網記者采訪時稱，軍隊空余房地產作為一筆大的戰略資源，近年來為部隊作戰訓練、戰備執勤、武器試驗和屯兵養兵，提供了重要物質依托。

軍隊住房標準大幅度提高、軍營第四次大規模擴建以及營具的全面升級換代，本是軍隊后勤保障的大事，谷俊山卻從中謀得尋租空間。其中，尤以土地處置和房地產開發領域為甚。

被查已兩年，老家抄出大金船

20多名身著便衣的武警戰士，在專案組的指揮下，排成長長的兩排，相對而立。一箱箱軍用專供茅臺，通過這條人手流水線，被傳送到門前兩輛軍用大卡車上。

此外，被查抄的還有一艘寓意“一帆風順”的大金船，一個寓意“金玉滿盆”的金臉盆，以及一尊純金毛澤東像。

這是2013年1月12日夜，谷俊山的老家被查抄的場景。

雖未正式公布，但谷俊山已確信被調查，且已有兩年。

2012年2月，谷俊山的名字從總后勤部領導名單中消失。

2013年8月1日，國防大學教授、政治工作研究所副所長公方彬大校，透露了谷俊山涉及貪腐的問題。

公方彬曾說，“谷俊山及其前任犯罪，連續兩個軍隊高官出現犯罪，老百姓不滿意。”這是官方權威人士首次公開披露谷俊山因貪腐被調查的消息。

公方彬所言“其前任”，即原海軍副司令王守業，被指貪污1.6億元人民幣及包養情婦，于2006年被軍事法庭判處死緩。二人都曾任解放軍總后勤部基建營房部部長。

谷俊山在老家的房子，位于河南省濮陽市孟軻向東白倉村13排第3號院，與其二弟的兩戶獨院連在一起，三戶獨院的地下室相通，足有30多米長，堆積如山的名酒就一箱箱碼在里面。

查抄從下午1點開始，連續兩個晚上。各種財物裝了整整四大卡車，在夜色中駛向濮陽武警支隊。

被專案組查抄的還有東白倉村的村支書、谷俊山小弟谷獻軍的家。專案組卻撲空了，谷獻軍已把財物轉移。

專案組還調查了谷獻軍在濮陽開辦的從事軍用物資生產的企業，并要求濮陽市主要領導以及濮陽市高新區負責人，書面匯報與谷俊山的交往。

谷俊山任職期間，軍隊住房標準大幅度提高。軍營第四次大規模擴建及營具全面升級換代，谷俊山從中尋租。在不少位于城市黃金地段的軍方土地出讓中，谷俊山亦收受巨額回扣。

在北京，谷俊山染指的二環黃金地段周邊軍隊地產達數十塊，擁有數十套房，每套面積都在170平米左右。

在上海，一塊軍產地賣了20多億元的高價，其中大約有6%是谷俊山的回扣；在河南老家濮陽，谷氏家族攫取的土地和開發的樓盤遠近聞名。

知情者透露，谷俊山一直希望在總后勤部副部長的位子上能更上層樓，為此大肆培植親信。“他要那么多錢主要是下面還有好多人等著。”該知情者說，谷俊山自恃從軍多年，部隊根基穩固，毫不掩飾對權力的欲望。

為了給自己增加“紅色血統”，谷俊山還專門曾雇人為其父親作傳，夸大和虛構其革命經歷，為其“落實”革命烈士身份。濮陽當地，甚至專門為其父建有“革命烈士陵園”。

中國軍隊反腐關乎戰爭勝算

谷俊山的貪腐細節近日陸續被媒體曝光，狀況讓人觸目驚心。他和早在2006年因貪腐落馬的原海軍副司令王守業在履歷上有相似之處，都曾任總后基建營房部部長。不是憑戰功，而是憑“蓋房子”能在軍隊快速升到這么高的官職，其能耐令人嘆為觀止，同時也發人深省：谷俊山為何能貪這么多？在貪腐路上能走那么遠？

中國正在進行一場規模空前的反腐運動，自從習李新一屆領導班子上臺執政一年多來，幾乎每個月都有副部級以上官員落馬。

習總書記曾經強調，物必先腐而后蟲生，并警示“腐敗問題愈演愈烈，最終必然會亡黨亡國”。而谷俊山和王守業案不僅暴露了這些軍中蛀蟲的面目之丑陋，更讓人看到中國社會的腐敗之風向軍隊的滲透之危害。這兩起大案不僅是向軍隊建設敲響了警鐘，也為整個國家敲響了警鐘。

軍隊是一個國家長治久安的保障，直接關系到國家生死存亡。但軍隊不是孤島，在社會腐敗蔓延的背景下，腐敗如瘟疫般向軍方滲透并不奇怪。軍隊腐敗與地方腐敗的類型和特征脈絡相通，也突出表現在權錢交易上。

軍隊內的腐敗比較突出的有兩種類型：一類是變相買賣軍銜和職位；二是“軍產”的開發運營。

在中國城市化的大潮中，軍隊內部自上而下各個渠道開始以所占有的土地與軍隊外有資金的開發商合作，這就為谷俊山們提供了大肆斂財的機會。

在潛規則盛行的當下，社會上的腐敗分子與軍內人士勾結，軍需采購、營房建設等領域也自然成為腐敗高發地。以軍產為例，某種意義上，軍產實際上是一筆說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賬”。這是因為由于特定的歷史原因，軍隊占有不少的土地及房產。這些財產在計劃經濟時期，由地方政府無償交付給軍隊使用，甚至連基本的書面合約都沒有。但這種長期的使用，逐漸演變為事實上的所有。在房地產熱潮中，成為可以點石成金的資源。因此，在目前反腐大態勢下，要根除部隊的腐敗，首先要做的是根除源于軍產的腐敗。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軍隊是國家之柱石，腐敗的軍隊是打不贏戰爭的。軍方曝出的腐敗案例說明在軍隊這個專門為迎接戰爭最壞情況運轉的大系統里，有些部分是可以被谷俊山們所代表的各種“現實利益”撬動的。今年是甲午海戰爆發120周年，歷史殷鑒令人驚醒。如聽任腐敗之風蔓延，再戰難有勝算。很難想象一支腐敗的軍隊能夠為國家、人民克敵制勝奮勇殺敵。解放軍是中國人樹立國家安全自信的最大源泉。這支軍隊憑借其戰績和表現，在民眾之中建立了深厚的基礎和威望。但是，這并不是說可以聽任谷俊山們橫行。

中國軍隊刮“谷”療毒式的反腐，不會動搖軍心，相反腐敗不除才會動搖軍心與民心。目前，軍方的反腐多種舉措也讓人們看到了希望。在落實八項規定方面，解放軍走到了最前列。“禁酒令”和“只配國產車”等等措施也讓人信服。

我們期待，中國軍隊的反腐， 還要來得更猛烈、徹底。不僅要揪出腐敗蛀蟲，更要建立反腐良制。因為這關乎國家興亡，戰爭勝敗，民族安危。

軍隊治貪是世界難題

其實放眼海外，各國軍隊也遠非弊絕風清、一塵不染的樂土，軍中弊案時有所聞。2011年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推出研究報告，軍火貿易腐敗占全球所有貿易腐敗四成。2013年“透明國際”公布報告《政府國防反腐排名》：全球七成國家存在國防貪腐，每年金額至少200億美元。

發展中國家的“國防貪腐”問題，通常遠比發達國家嚴重。奧地利《標準報》評論：“發達國家把國防事業納入司法體系，而一些發展中國家還沒有健全有效的監督措施，因此更容易出現國防貪腐。”“透明國際”專家卡夫則表示，國防貪腐問題即使是發達國家也沒有交上令人滿意的成績單。

《泰晤士報》評論一針見血：“那些存在國防貪腐問題的國家都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但卻拿不出解決辦法。”如何破解軍中貪腐難題，引起多國政府高度重視。

美國很早以前就建立起有關軍隊貪腐的監督法制。1951年，美國國會通過《統一軍事司法法典》，奠定美軍現代司法體系根基。其中第一百零八條涉及非法處置國家軍用物資；第一百一十二條涉及錯誤使用、占有軍用物資。

為維護軍法權威，促進軍法實施，美國國防部設有總監察長及其領導的國防審計局和偵查局，法律總顧問及其領導的國防法律服務局，海陸空三軍分別設有總監察長、法律總顧問以及軍法署和法律服務局等機構。監察部門主要負責對軍隊計劃項目與活動進行審計、監控、督導，以增強管理效能，提高經濟效益，防止濫用職權。

然而，軍隊貪腐始終難以根除。以伊拉克重建為例，美國投入1250億美元重建基金，而巨額資金大量流進“超級碩鼠”腰包。

2009年2月，新澤西州聯邦法庭開審以懷特福德上校為首的伊拉克重建基金貪腐窩案，2003年12月至2005年12月，懷特福德出任伊拉克重建資金管理處處長，近600億美元歸他調撥，他便伙同他人，大肆貪污。

從2007年開始，以懷特福德為首的貪腐窩案主角們陸續被判入獄，其中女中校哈里遜被判20年監禁，其他“三大金剛”也分別被判入獄21個月到9年不等。

然而，這些審判并不能令外界信服，因為迄今已有1000多億美元的伊拉克戰后重建資金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