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賣書記

遠子

我曾在一家書店工作了兩年。書店在某商城的地下二樓，每天早上鉆進去，天黑了才爬出來，一整天都看不到陽光。不過，好在北京也沒多少機會看到陽光。

來書店買書的人千奇百怪，最少見的恰恰是那種真正喜歡讀書的人。

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買什么樣的書。有的人只買暢銷榜上的圖書，即使我們偷偷把一些滯銷的書擺到暢銷書的架子上，不出幾天也能賣光。有一位顧客在暢銷榜上看到了一本名為《百年孤獨》的書，她問我這本書是講什么的。這種問題很難得，一般除了問有沒有某本書之外，顧客們只會問“廁所在哪里？”“居然沒有凳子？”“不賣咖啡嗎？”因此，聽到這個顧客的問題后，我立即滔滔不絕地跟她講了一通魔幻現實主義、長河小說、宏大敘事、歷史關懷等我覺得可以簡要概括這本書的關鍵詞。結果，聽完我的介紹，她默默地把書放回了原位。我感到無地自容。

更多的人買書是為了裝飾。這其中有一部分人是為高級賓館或餐廳采購相關圖書和雜志的，還有一部分人純粹是因為有錢沒處花。一天，一個一身名牌的中年女子幽幽地走到前臺，嗲聲嗲氣地說：“我想請你們幫個忙，我最近在海邊買了一套別墅，我想用書擺滿客廳背海的那面墻，你們幫我挑一下吧。”我立刻用對講機叫來了幾位同事幫她挑書。她一口氣買了13萬元的書。

有不少明星來過。老狼來過幾次，有一次我鼓起勇氣跟他聊了幾句——其實是一句，我問他最近有沒有演出，他笑著說沒有。湯唯來過一次，這是來過的明星里我偷偷在一旁注視時間最長的一個。我一直在她身邊的架子前裝作整理書，心里盼望著她會問我某本書放在什么地方，但她自始至終也沒問，最后她買了一本室內裝修的書。基努·里維斯來過一次，不少人想跟他合影，他也沒有推辭。很多國內明星被認出來后，一般都會拉長臉拒絕粉絲的拍照請求……遺憾的是，絕大多數明星所買的書，除了一些實用類的外，基本上都是心靈雞湯（周迅是個例外，她只買世界名著）。

一天，一個我還比較有好感的二線女明星讓我給她推薦幾本好看的外國小說，我給她推薦了卡佛、理查德·耶茨和赫拉巴爾的書，每本書她只翻了一分鐘，一邊翻一邊搖頭，最后她買了一本治療拖延癥的書。

書店的工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輕松閑適。每天都有新書要上，要去地下三層的車庫把新書拉上來，要根據書籍的銷售情況不停地調整書的擺放位置，還要處理顧客的各種需求。

比如，有的人要找某本禁書，我們告訴他是禁書之后，他會把怒氣都撒到我們頭上：“Bullshit，這種書你們也禁？！”書店不準拍照，但是閃光燈到處都在閃。還要防盜，每天都有好多書被偷，有一段時間我們還特意安排員工不穿工服偽裝成顧客去抓小偷，但是沒有用，那些看上去是小偷的最后都被證實不是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