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國鄉建院
郝堂村鄉建之路
文|中國鄉建院
“蝦回來,鳥回來,人回來”——郝堂村重建的設計者之一孫君認為,這是判斷一個村莊建設成功與否的標識。經過一番精心規劃設計,人們能在郝堂看到白鷺等水鳥不時從水面、稻田上飛過,一個山清水秀的生態村莊因此重生。

郝堂村的水系生態保護。

郝堂全景。
2009年9月時任平橋區科技局局長的禹明善第一次帶李昌平走進郝堂村,郝堂村和千千萬萬的村莊一樣,也是一幅凋敝的景象:到處是垃圾和污水,滿山是無人采摘的板栗和荒廢的茶園,還有留守的老人、小孩、狗和惆悵茫然的村干部。但當他看見古樹、古井和古禪院的殘垣時,他恍惚覺得在前世曾經來過這里。曹支書的佛性和胡主任對留守老人們的悲憫,很快讓李昌平決定留下來開始“三農”實踐的新階段。
郝堂實驗經歷過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09~2011年,以“夕陽紅養老資金互助合作社社”——內置金融為核心的、以“四權統一”(產權、財權、事權、治權)和“三位一體”(經濟發展、社區建設、社區治理)為主要特征的村社共同體重建實驗;第二階段是2011~2013年,以“郝堂茶人家”建設為契機的、以探索適應逆城市化趨勢實現農村農業服務業化的“三生(生產、生活、生態)”共贏為目標的新農村實驗,郝堂村取得了巨大的改變。
2014年是郝堂夕陽紅養老資金互助合作社成立的第5年。在每年的年會上,老人們照例能夠得到分紅。信陽平橋區五里店郝堂村組織夕陽紅養老資金互助合作社,使村民通過資金互助,解決了發展融資難題,農戶和集體都增強了發展能力。同時,互助社的利息收益,部分分紅發給入社的老人,提高了農村老人養老的收入與幸福感。
“跟五年前相比,老人們的變化特別大,”李昌平說,“第一次分紅時,很多老人接過分紅,手都是顫顫巍巍的,很激動。如今,老人們都穿上新衣服,開開心心地參加分紅大會,像過節一樣?!?/p>
5年前的2009年,正是李昌平到郝堂村,提出了建立這個合作社的想法。當時郝堂村還是一個凋落的村莊,而老人們的境遇非常艱難,這讓包括村委會主任胡靜在內的一些村民很是郁悶,卻又找不到出路。
幾年時間下來,入社的老人從最初的15位增加到197位,每年分紅也從第一年的320元穩步增長到2012年的800元。從不了解到信任,村里選擇入社的老人逐年增加,2013年從135位增長到197位,盡管增長幅度很大,但通過良好的運營,依舊保持住了2012年的分紅數額。
而數字與分紅的形式背后,是郝堂村快速恢復的活力、文化與風氣。目前,郝堂村和互助社已經進入新的發展階段。根據當前需求,2014年的社員大會作出新的決定:根據村民對資金的實際需求,將擴大資金規模至500萬元左右,比上年增加約200萬元。資金以優先股方式定向向老人籌集,以增加老人福利。大會強調,互助社資金嚴格遵守村內封閉運行的原則。貸款優先秩序為:股權擔保、林地和承包地抵押。
夕陽紅養老資金互助合作社實現了李昌平提出的“內置金融”的概念。相對于資金來自村社外部的“資本下鄉”,內置金融是農民主導的金融,利息歸村社成員。內置金融可以實現農民土地等產權金融資產化,促進農民家庭經濟、合作經濟和新集體經濟發展,又有利幫助農民(有償)退出村社(集體)市民化,還有利于完善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和村民自治制度。
第二階段“郝堂茶人家”規劃啟動之前,郝堂村村莊建設的第一步是從垃圾分類開始,這與項目的總規劃師孫君有著莫大的關系。
第一次受邀來到郝堂,孫君接觸了這里的干部、老百姓,知道了“夕陽紅”的運營情況后,就已經確定這里就是檢驗自己10多年累積的鄉村建設原則的理想選擇。不過,他卻沒有當即答應留下,反倒給村干部留了一個作業:做垃圾分類,村莊干凈了,就留下來幫農民蓋房子。
雖然不是特別明白此中的深意,村兩委馬上召集村民,一個組一個組地開會,做動員,全村老老小小齊上陣,撿垃圾,該分類的分類,該賣廢品的賣掉,該做肥料的運到大田去。
當孫君依約再度來到郝堂時,他看到了村里的變化,并開始了郝堂的規劃建設。
“垃圾分類”這個要求,其實是孫君鄉村建設經驗的一個公開秘密??此坪唵蔚睦诸?,讓農民自己清理生活的村莊,其實就是村莊規劃建設前的一次總動員。在過去幾十年的發展中,中國村莊的凝聚力逐漸消退。而通過簡單的垃圾分類,村干部和村民很可能會發現,大家團結起來付出一點點努力,就能初步改變家鄉的面貌。那么,大家就可能產生信心,相信大家集合起來還能干更多的事,建設好自己的家鄉,實現村民們和基層村干部的“家鄉夢”、“中國夢”。
實際上,孫君留的第一個作業只是一個啟動器。2011年4月,郝堂村召開了村民代表大會,出臺開展垃圾分類、環境整治、衛生保潔的實施意見,并提出杜絕濫砍濫伐,禁止伐木燒炭。
在此之后,依靠村民的自發動員,村委會的引導,加上政府的扶持改造,郝堂的環境整潔和垃圾處理一直在改進之中。
在小學里,由老師給孩子們要求,做講究衛生的表率。每次放學,老師會給每一個孩子發一個垃圾袋,放學的路上順手撿垃圾。“孩子是每個家庭的主心骨,一個孩子做好了,影響的就是一個家庭,甚至幾個家庭?!?/p>
于是,這便有了郝堂的一個特色衛生評比活動——“小手拉大手”。方式是由郝堂小學的一個班出幾個小孩,老師帶領他們到每家每戶動員進行垃圾分類衛生評比。小孩子都是說實話的,到了做得好的家里就會說“可以”或“很好”,到臟一點的家里就會起哄說“哎呀,不行,這家很臟”。衛生得分高的人家發臉盆、毛巾、床單作為獎勵,有動力繼續保持。而被小孩子說臟的這家就會很沒面子,所以,一些不太講究的家庭也都逐漸改變了衛生習慣。
此外,村里還拿出資金,讓身體健康的老人發揮余熱。村里現在請了六個保潔員,都是老人,每個人每月給300塊錢,錢很少,但老人們承擔一些公共區域的保潔,也是出于對家鄉的愛與奉獻。
在村民努力做好房前屋后的清潔時,政府也投入支持,解決一些需要大投入的問題。比如,延續千百年的習慣,每一戶農民院子里都有一個化糞池,以前是把樹葉、秸稈、廚灰都倒進池里,作為農田生產之用。但是,隨著年輕人大量外出務工,化糞池漸漸失去了意義,而一些垃圾也沒有地方處理了。
科技局派來專家,幫助適合的村民建了一批沼氣池,解決了垃圾問題,還省下了一部分做飯錢,沼氣池里的廢水,還是絕佳的肥料。看到沼氣池的好處后,其他村民也被動員起來,紛紛把專家請到家里建造。
此外,在郝堂村的規劃中還設計了一個資源分類中心。其實也可以叫垃圾分類中心,但規劃者選擇了前一個名字,因為希望在名稱上就潛移默化地改變大家的認識,垃圾并不是無用的,只要合理分類與回收,就是資源。
一位親歷了郝堂幾年建設的志愿者,在2013年冬再度到訪時,記下了這樣一段話:“現在的郝堂,家家戶戶房前屋后種菜養花。整個村莊因為這些普通的菜地而生機盎然,處處彌漫著生活的氣息以及生活在村莊里的人們對生活的熱愛?!?/p>
在垃圾分類總動員后,2011年的5月,郝堂的水系治理啟動。而孫君也把對郝堂的初印象規劃進了新郝堂的藍圖中。
農村非??粗亍帮L水”,實乃水對村莊的影響太多。任何一個村莊,但凡經歷了百年的生長,它的水系、道路無不是經歷了村民數代人磨合與篩選,不僅與自然審美融為一體,也與生活、生產相輔相成。
在郝堂村的水系治理中,原有河流、溝渠、堰壩保持不變,新建的橋梁、堰壩則注重幾個原則:生態相宜,生活相融。
與孫君一樣,負責郝堂園林綠化與景觀設計的農林專家鮑國志,也非常了解樹木對于一個村莊的價值。所以,在他的規劃中,村里原有的樹木一棵沒動,而且要圍繞原有的樹木做文章。在施工過程中,河道中與河道邊的樹木也都悉數保留,并沒有為了施工方便而砍掉。此外,河道中還保留了石墩,村民能像過去一樣在河中洗衣、洗菜,孩子在上面嬉水。人們早已習慣的生活方式不曾因為新農村建設而受影響。
開始水系治理前,這里的河水因為負載了太多污水、垃圾,已經不復清澈。要還郝堂一個山清水秀,就必須做好污水處理和排放。其后的設計結合當地情況采用了雨污分流、民居化糞池、小型生物處理池、堰塘二次處理以及全村三級污水處理系統相結合的污水處理配套方法。
規劃設計及后期建設中,順應地形地勢布置污水處理官網,實行雨水生活(生產)污水分流。在合適的地方建造一戶或幾戶民居聯用的小型化糞池。通過財政獎補方式,村里推廣了家用沼氣120戶,改建水沖式三格化糞池衛生廁所200座。在一些重點地區尤其排污量較大的農家樂、餐飲集中地區推廣家庭濕地處理系統,利用沙石、土壤及水生物對所排生活污水進行初步處理。
在郝堂茶社“岸芷軒”身后,也有一個小型的人工濕地污水處理池,濕地的綠植花草與清雅的車舍互相映襯,也解除了人們對這種污水處理方式有異味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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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故園
任何有歷史的村莊形態都帶有其特殊的功能密碼,村落選址、布局、空間走向與山川地形相附會,村落建筑與自然生態相和諧,農民生產生活與山水環境互交融,構成了鄉村特有的空間布局。具有200多年歷史的郝堂村,在建設時充分尊重了這一規律。
在“不搞大拆大建,不求速生快成”的原則下,郝堂村整個建設過程中“沒有拆除一棟房,沒有砍掉一棵樹,沒有挖掉一座山,沒有填墊一口塘”。村莊原有道路、農田、溝渠一律保持不變,大家做的,就是因地、就勢、依山,進行修復式建設。
郝堂的路
村民希望的修得筆直的路,拐彎要做成直角,要水泥路;河道、堰橋也要修得筆直,搞護坡,種統一的景觀樹。專家則主張保持自然彎道,保持道路自然的高低起伏,鋪“會呼吸”的沙石路;保持原有河的形態,保持原有河道樹種,補充增加一些本地樹種;堰橋建成弧形,這樣符合力學原理,既可當橋,又可洗衣服,方便農民生產生活,同時還是一景,年代越久,越有價值。
沙石路雖然透氣,利于雨水沉降,但村民還是覺得“水泥路平坦,好走,沙石路車過后揚起好大灰,后面50米都不能走人”。最后,在村民的堅持下,沙石路和水泥路折中,修了柏油路,雖然造價高些,但相對于水泥路來說更便于維護。
郝堂的色彩
鄉村色彩是自然的,是經過歷史洗刷的,是四季分明的,人與鄉村絲絲相關,充滿人文主義,這一切的色彩往往令人神往。
從宏觀來說,郝堂產茶,色彩寧靜、干凈、沉穩。80%的灰磚,保持了原有的舊房墻面。郝堂(紅星組)的景觀樹全部取自附近山上和田間地頭,維護成本很低,四季變化常常會出人意料之美。
郝堂的房子屋頂,全部用黑色。曾經有村民想用藍瓦、紅瓦,但中國人是黃皮膚黑頭發,習慣用的瓦是黑色,黃色是皇帝和寺院用的色彩,俗人不可使用。死過的人用藍瓦,比如中山陵、十三陵等,綠瓦人們習慣用在灶王爺、土地廟、墓園,屬陰宅色,活人最好不用,當然如果村民一定要用,也可以用。
村里的老年活動中心是唯一的一座白色建筑,老年人視力不好,晚年心情會不愉快,故在色彩上盡量明亮一些。老年活動中心的位置選在村里景觀最好的地方,三面環水,也是希望美麗的色彩能讓老人們晚年心情更舒暢一些。
學校的色彩在灰色之間,幼兒園柱子是彩色的,學校新址選擇在高臺上,讓孩子們看得更高、更遠,能看到五彩的鄉村。
郝堂的樹
郝堂村中央是一棵幾百年的銀杏樹,村頭和沿河有很多上百年的老柳。村子的建設沒有負債,也沒有經過“躍進式”或“涂脂抹粉般”的洗禮。
郝堂的房子
郝堂將建房的目標設定為50年不落后。村支書曹紀良說:“改房,全憑自愿,各自申請,村組幫建。”以前農民一提到動房子,就想著拆掉重建,沒想過房子還可以修復改造。而現在改造后的舊房,磚房有清水墻、小布瓦、門樓修飾,就連土坯房、茅草房,稍加改造,竟也煥發出藝術與文化的韻味。
目前,村里以中心組和紅星組為核心,“依舊修舊”,已經改造了40多戶,新建了30多戶。一個溪水綠樹環繞、青磚民居錯落有致、樓臺亭榭點綴其間的豫南民居群已初具規模。

郝堂村養老互助金合作社分紅現場。

同時,按照就近排放原則建雨水分散處理體系,使雨水能盡快就近排入水體。院內雨水經排水管有組織地排入院外排水溝網。地面雨水經排水溝集中排入就近溝渠河道堰塘。
此外,村集體經濟集中購置了一百多畝水田,將其改建為一個身兼數職的荷塘。首先,種荷養藕給村里帶來集體經濟收入;其次,它成為了郝堂吸引游客的重要風景;最后,它有一個外人不在意但對村民非常重要的功能——荷塘的水生物及塘泥可以凈化水體。
“蝦回來,鳥回來,人回來”,孫君說這是判斷一個村莊建設成功與否的標識,如今的郝堂,經過一番精心規劃設計,人們能看到白鷺等水鳥不時從水面、稻田上飛過,一個山清水秀的生態村莊就此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