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批”搬遷如“挪樹”

陳萌

“產業和市場就像一棵樹，成長和發展需要特定的環境，挪得好，就會活，挪不好，就會死?！?/p>

2014年1月底，臨近年關，位于北京市中心區域的動物園附近，幾個大型服裝批發市場里依然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動批搬遷的消息似乎還沒有影響到這里火爆的生意。

就在數天前，北京西城區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對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今后的發展方向做了說明。該區副區長孫碩表示，經過前期調研，西城區已確定了“轉移、調整、升級、撤并”八字作為動批產業規劃和調整的工作思路。其中“轉移”就是指要將動物園服裝市場中的批發市場和業態轉移出北京中心城區。

影響到底有多大？

傳統市場的形成與它的“人氣”密切相關，最忌諱的就是市場地址的改變。動批的搬遷似乎板上釘釘，然而，對這一市場品牌會有怎樣的影響呢？

緊鄰動物園公交樞紐車站的金開利德國際服裝批發市場面積4萬多平米，擁有2500多個商鋪。

市場二層，劉虎經營著一家女裝店，他十多年前跟隨父母來到北京。兩年前，他從父母手里接下了這個攤位開始經營。他最早聽說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要搬遷的消息是在半個月前，服裝市場方面并沒有給他們正式通知，所有信息都是從媒體上看到的?！奥犝f大紅門服裝批發市場那邊的庫房已經搬到河北去了。”小劉盤算著：“如果動批要搬遷到河北，那我就不做服裝生意了，還不如回老家找別的活干?，F在的生意已經是一年不如一年，離開動物園這塊地方，沒了人氣，就更賺不到錢了?！?/p>

另一個商鋪的店主孫同對動批搬遷也有所耳聞：“還沒有考慮會不會跟隨動批搬遷到河北，要搬遷至少是兩年以后了吧?！彼硎?，“現在的問題是近兩年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正在猶豫是不是和商場續簽合同，如果今年租金不上調或者能降一些就好了?！睂O先生說，從批發和零售的業務比例上看，還是零售的多些。

在金開利德7層辦公區，工作人員謝小姐對將要到來的調整表示了擔心：“就怕那些小商戶一走，動物園服裝市場沒有了自己的品牌特色，會造成客流量下降?！?/p>

盡管有些擔心，但是對于動批的搬遷，一些人也表示支持的意見。

已經退休的郝師傅家住百萬莊園小區，距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不足500米。提到動批搬遷，郝師傅和老伴毫不猶豫地表示贊成：“北京市政府早就應該把動批搬出去了！”

郝師傅有個朋友是103路電車公交司機，該線路北端的總站正在動物園，每天要從動物園始發站開出來，都不是件輕松的事。

除了出行不便，居住環境的日漸惡劣也讓郝師傅一家不勝其擾。以前清靜的街巷變得混亂嘈雜，就連居民樓里原本和諧的鄰里關系也已不復存在。

孫碩介紹，“近年來，隨著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人流、物流、車流的不斷集聚，交通、治安、環境等社會問題日漸突出，以批發為主的業態已不適合北京中心城區的發展。西城區將按照北京市的相關要求，推進中心城區產業結構調整升級。”

為了更好的統籌動物園商圈的產業升級和外遷工作，西城區委、區政府于去年12月4日掛牌成立了北京北展地區建設指揮部（以下簡稱“北展指揮部”），負責對北展地區的產業進行規劃和布局，實施產業結構調整和業態升級，依法對該區域市場活動監管，對周邊市場內外綜合整治。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城市經濟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導安樹偉認為，北京加快業態調整步伐的大方向是對的，西城區將現有的服裝批發零售業態調整為服裝零售、展覽展示、現代電子商務等業態的思路也是可行的。

“應該把優質區位留給最能夠產生經濟效益的活動。但是，在調整產業形態的過程中，一定要注意通過什么樣的方法。”他說，“通過行政手段實施調整見效快，可是往往會付出比較高的行政成本，也容易產生后面一系列的問題?！彼ㄗh，“如果是能夠通過法律手段或者經濟手段解決的問題，就不要運用行政手段。政府應該考慮到原來在這里經營的小商戶如果搬離動批這個地區，還能否繼續經營自己的服裝生意?！?/p>

微區域轉型的利益糾結

北展指揮部產業發展處處長張東旭在接受《民生周刊》記者采訪時指出，西城區政府做出調整動物園地區產業發展模式的決定，并不僅是從這個地區環境、治安、交通壓力過大的因素考慮，也是從緩解北京市的城市病、減少百姓生活的無形成本、減少城市污染等方面確定的。

“目前，北京市人均占有的公共資源已經非常奇缺了，這個區域已經很難承載這么大體量的產業模式?！睆垨|旭說，“從國際上講，很少有在城市的中心區域發展批發產業的。雖然多年來，我們一直在整治動物園地區的種種問題，但是收效甚微。北展地區現在的情況是路網不發達，道路狹窄，又緊鄰交通樞紐，居民、游客和商戶混在一起，已經處于超負荷運轉。每到早上5點來鐘，批發市場就伴隨著汽車鳴笛聲熱鬧起來，周圍居民意見很大?！?/p>

至于顧客抱怨以后買不到便宜衣服的問題，張旭東認為這并不是產業調整的阻力?！捌鋵嵃傩沼泻芏嗲揽梢再I到便宜的衣服，比如網上購物?！彼f，“動物園地區產業調整以后，服裝的價格也會隨著物流價格的降低進行隨行就市，或許比現在還要便宜。說得通俗一些，就是顧客可以到店里看貨，然后回家等著收貨就可以了。在產業結構調整中，政府只是引導，最終的還要看市場的走向。”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城市問題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張佰瑞也認為，市場搬遷會對一部分市民的購物等方面產生影響。但是，從選擇替代性的角度去考慮，北京動批、大紅門等地在服裝等商品零售中只占較小的比例，市民有諸多的替代性的購物選擇空間。此外，淘寶等電子商務的發展滿足了一大批消費者的需求，特別是中青年消費者的需求。因此，搬遷帶來的社會沖擊更多地體現在消費心理和消費習慣方面。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影響會逐漸淡化。但是，在短期內，這一事件造成的社會影響還是會比較大，政府應加強輿論宣傳和引導，從長遠利益、宜居城市等角度做好解釋工作。

談到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對西城區的經濟貢獻，張東旭說沒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大，“這個區域主要的貢獻是稅收，我們對商鋪的稅點很低的，他們做服裝生意也不容易?！?/p>

張佰瑞認為，從北京產業結構升級的趨勢來看，搬遷這些地段的商貿批發服務業，不會對北京的經濟社會發展產生較大影響。反過來，通過發展其他產業，如金融、文化創意、旅游、物流等現代高端服務業，會提高產業的附加值，擴大稅收，降低區域就業密度，有利于實現微區域的再繁榮和轉型發展。

張東旭介紹，這次北展指揮部的調研將會匯集之前各項調研的成果，并在其基礎上查缺補漏，使之更加完善，涉足的領域更寬泛些，報告的分量也會更據權威性，更契合地區發展實際情況。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社會發展部巡視員、研究員林家彬認為，由于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搬遷會涉及到很多利益主體，所以如果強行推進，會留下一些后遺癥，有必要廣泛征詢各方面意見，讓各方充分表達訴求，最終達成都能接受的方案。

針對搬遷利益主體的矛盾，目前，北展指揮部正在就“動批”以后產業升級的路徑、發展方向進行一個市場調研。而搬遷報告要經歷“前期論證——市場調研——報告撰寫——專家論證——北京市政府批復”五個步驟。

“調研才剛剛開始?！睆垨|旭說，“動物園地區的業態調整已經逐漸顯現雛形了，一些商場已經和西單、SOHO沒有什么區別。一個問題是我們與一些商戶簽訂了20年的合同，不能強行終止合同。簽訂合同期限較短、實力比較強的企業會首先搬遷?！?/p>

張佰瑞認為，市場搬遷會涉及租賃合同中斷、續約、投資成本收回等一系列問題。合理解決這些問題，除了建立協商機制之外，法律保障必不可少。因為涉及到的利益主體可能會比較多，應該建立一個相對統一的法律解決渠道，保護合法的經濟利益。”

“樹”會“挪”到哪兒

對于動批什么時候搬，會搬到哪里的問題，北京市西城區副區長孫碩表示，目前還沒有明確的地方，但是逐步、穩步地把批發業態從中心城區遷出去，并不是把服裝業一刀切是肯定的。

去年11月，孫碩曾率考察團到河北永清、固安、白溝等地調研。永清縣政府對動批搬遷到當地表示了充分的興趣。其政府網站對孫碩區長的調研進行了專門報道，主題正是“北京動物園批發市場升級改造選址”。

據悉，2006年，深圳臺商協會、東莞臺商協會與永清縣人民政府合作設立了永清臺灣新城，2009年，300多家浙商服裝企業在臺灣新城成立浙商新城項目，其建設目標正是打造“中國服裝之都”。

其宣傳部副部長張玉宇在談到該地區的發展優勢時說：“永清縣該交通區位優勢還是比較明顯的。它位于北京正南方60公里，以前交通不便制約了當地的社會經濟發展。如今京臺高速正在修建中，預計2014年河北段將具備通車條件。到時就可以解決制約當地發展的瓶頸?！彼J為，如果動批搬遷到永清，一定會對當地及周邊地區的經濟發展起到帶動作用，但是也不能簡單移植服裝批發的產業形態，而是要根據當地打造“中國服裝之都”的整體規劃進行調整。

對此，安樹偉認為，從批發、物流行業講，都要求有便捷的交通條件。他強調，承接產業轉移的地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否則很難達到轉出地、承接地和商鋪多贏的局面。

“搬遷部分市場和產業符合區域合作的大趨勢，符合產業分工和產業梯度轉移的基本規律，對河北和北京來說有雙贏的社會效益?！睆埌廴鹫f。

同時，張佰瑞也強調，產業和市場就像一棵樹，成長和發展需要特定的環境，挪得好，就會活，挪不好，就會死。區位條件、交通等基礎設施條件，潛在購買力、市場競爭結構、政府政策等是決定搬遷后市場能否繼續繁榮的關鍵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