撣塵過年

陳志榮

農歷臘月廿三送灶神爺上天后，家家戶戶開始撣塵迎新年了。掃地抹桌，每天都在做的事，為什么過年還要來一次大掃除呢？說起來還有個傳說。

富春江北岸的許家沙村，最西邊那戶人家有三個兒子。大兒子、二兒子都娶了媳婦，小兒子許根孝也已二十出頭，是個正直善良又勤勞的小伙子。冬日的一天上午，他到山上砍柴，遠遠看到江邊大路上有個貨郎放下擔子，看四周無人，便將放錢的褡褳解下，隨手往地上一放，跪在江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低下頭，屁股朝天，“咕咚咕咚”地喝起江水來。就在這時，有一個人輕腳輕手地走到貨郎身后，把他一推，沒有防備的貨郎“啊呀”一聲，掉入江中，掙扎了幾下就不見了人影。那人撿起褡褳，塞進貨郎擔，挑起擔子就跑，跑進離江邊只有二三十丈遠的一間小屋。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這種事，許根孝也顧不得砍柴了，一路小跑來到江邊。可是，已有一炷香的工夫了，江中哪里還有貨郎的影子。他只得回到村里，向保正稟報。人命案子，保正也不敢怠慢，飛快地來到縣衙。縣令帶著捕快，來到了許家沙村，傳來許根孝，要他一起去那間小屋。

這謀財害命的叫王大檜，孤零零地獨自一人住在江邊。他是個踢寡婦門、挖絕戶墳，盡干缺德事的惡棍。因此，沒有一家肯將女兒許給他。父母離世后，他只得獨自一人過日子。這個時候，王大檜正在整理貨郎擔中的貨物，想不到縣令突然到來，使他措手不及。人贓俱在，王大檜哪里還有話說，當即被帶到縣衙。因有許根孝作證，再加上贓物，他只得招供，被判死罪。王大檜清楚，是許根孝在遠處發現自己推貨郎入水后報的官，因此，對許根孝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連他的影子也踩幾下，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這年秋天，王大檜被綁赴刑場斬首，為附近村的百姓除了一害。

一年后的臘月，許根孝娶了媳婦。俗話說，樹大分椏，人大分家。過了元宵節，他們就分家自立門戶了。

許根孝和妻子李翠芬都是勤快人，新婚加新家，自然想使家里一開始就過得紅紅火火。夫妻倆起早貪黑，不怕辛苦，耕種著那十多畝田。就是下雨天，他倆也不閑著，在家用稻草編織草鞋，挑到集市上去賣。因為一門心思掙錢，屋里也顧不得打掃，家里已臟得不成樣子了。

進入五月后，李翠芬感到腳酸手軟，沒有力氣，看來是有了喜，許根孝不讓妻子干重活了。可過了半個多月，女人一月一次的那事來了，可見并不是懷孕。許根孝正準備帶妻子去郎中那里看看，想不到自己也患上了同樣的病。好在他們年紀輕，挺得住，田里的活還是沒有落下。但到了秋收冬種，本來只要十天能干好的割稻下麥，整整做了二十天。

夫妻倆請郎中來看，但那些湯藥好像喝白開水一樣，一點療效也沒有。

其實，這病毒是王大檜的鬼魂帶來的。王大檜活著的時候邋里邋遢，死后成了邋遢鬼。他懷恨在心，要讓許根孝一家不得安寧。見他們家忙得沒工夫打掃，正合他這邋遢鬼的生活習性。他請來老鼠、跳蚤、臭蟲，還有蚊蟲、蒼蠅，一起進了許根孝的家。自己還在椽子和檁子的交界處，用稻草搭了個窩，安頓下來，不時地指使老鼠在菜櫥中的飯菜里撒病毒，許根孝夫婦不生病才怪呢。

好在他們家的灶神爺和氣善良，看許根孝夫妻倆撐持一個家也不容易，就時時處處呵護他們。他也知道，這邋遢鬼就是那個害死貨郎、被許根孝告官而受到懲罰的王大檜鬼魂。邋遢鬼的進入，除了喜歡骯臟的環境外，最主要的是為了報復。灶神爺很想把邋遢鬼和那些害人的東西趕出家門，但因神力有限，力不從心，和邋遢鬼較量過多次，還是沒能把它們驅逐出去。但是，灶神爺還是留了心的，只要看到它們在食物中施放病毒，就猛吹一口風，使大多數病毒撒在外面，才使許根孝夫婦沒有病入膏肓而臥床不起。

臘月廿三到了，夫妻倆盡管身體不爽，灶神爺還是要祭祀的。許根孝買來了祭品，在這天的半夜里祭祀后，把灶神爺恭恭敬敬地送到門外，讓他到玉皇大帝那里言好事了。

送罷灶神，夫妻倆已累得邁不開步了，草草地洗涮了一下，就去睡覺了。第二天起床，許根孝撩開帳子門，頭一伸出，就被蜘蛛網粘住了。他擦擦眼睛一看，家里到處都是蛛絲。只好拿了把掃帚，不停地在前面揮舞，才下得樓來。

許根孝想，這是分家后過的第一個新年，正月里岳父要來回訪拜年的，家里這種邋遢相，他們看到，還以為女婿是個懶漢呢。再說，這一年為了多掙錢，忙得沒工夫打掃，屋里也實在太臟了，總不能這樣過年啊。吃過早飯，夫妻倆強打起精神，開始清掃了。

許根孝在晾竿上縛了一把竹椏絲，戴了頂笠帽，在瓦片下和樓板下撣了起來。灰塵、蛛絲也實在太多了，一撣，灰塵飛揚，屋子里黑乎乎的，連氣也不敢透了。忽然，椽子和檁子的重疊處掉下一個鳥窩似的稻草團，一落地，一股黑乎乎的東西往屋外飛去。許根孝撥了撥那個稻草窩，臭烘烘的，除了跳蚤、臭蟲和老鼠屎，也看不出什么，就拿到屋外點火燒了。

瓦片下、樓板下的灰塵撣除后，再把擺放的東西移開，連角角落落都不放過。死老鼠，死鳥，什么都有，垃圾挑出去了好幾擔。最后用水把家具都擦抹了一遍，整整一天，屋里總算干凈整齊了。

除夕的后半夜，灶神爺被接回來了。一進屋，看到煥然一新，也感到欣慰，看來，自己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其實，這場年前撣塵，是灶神爺一手促成的。

灶神爺清楚，只要屋子里干凈了，那些害蟲就很難長期待下去的，雖想提醒許根孝他們，可是，自己大小也是個神，是不允許和凡人直說的。在快要上天時，突然想到如果屋里臟得住不來人了，他們肯定會打掃的。就施了點小法術，請來了大小蜘蛛，一夜間結了一屋子的蛛絲網。這一招果然靈，屋里終于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了。

被趕出的邋遢鬼，自然不甘心，天剛蒙蒙亮，又準備到老地方來了。哪里想到，灶神爺上天后，向玉皇大帝奏報了邋遢鬼的罪狀。玉帝聽后大怒，立即下旨，讓閻羅大王把邋遢鬼打入十八層地獄。邋遢鬼剛剛走到許根孝家的門口，牛頭馬面就來了，大鎖鏈一抖，“嘩啦啦”一聲，就把邋遢鬼鎖上，拉著就走。到了地府，容不得申辯，一腳把邋遢鬼踢入了十八層地獄。

許根孝夫妻倆年紀輕，抵抗力強，沒有了那些病毒，患上的病不治而愈。他們翻來覆去尋找原因，才想到自從那天撣塵后，病就慢慢地好起來，看來，是撣塵趕走了瘟神，才得到康復的。從這以后，平時不管怎么忙，也要打掃衛生了。

一年快過去了，在送灶神爺上天后，又進行了撣塵，清清爽爽過新年，感覺正好。灶神爺“述職”回來，看到這新面貌，孺子可教也，心里非常高興，更加保佑他們了，使他們五谷豐登，六畜興旺，而且還生了個大胖兒子。

這以后，許根孝他們年年都要在年前撣塵。十里八鄉的人得知后，越傳越廣。過年撣塵的習俗，就這樣傳下來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