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喝酒惹的禍

祝長青

佟正大喝了大半輩子的酒，這一次算是走了麥城。涉嫌嫖娼進了局子不說，還差點攪黃了兒子佟寒柏的一樁婚事。說來說去，全是他好酒貪杯惹的禍。

那天小外孫小虎十歲生日，佟正大應親家之邀去西鄉吃酒。

中午入席，佟正大被親家安排坐了首席。

誰知酒過三巡，佟正大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按照當地習俗，首席者，只需端坐著受人敬酒。但席間別人皆可豪飲，唯首席只能小啜，以示長者的風范。佟正大飲酒，從來都是猛虎下山、蛟龍入海，何曾這般斯文過？

待親家過來敬酒，佟正大便一臉干笑，直朝他擠眉弄眼，意思是趕緊換那大杯上來與我過過癮。親家微笑著連連點頭，表示知道了，隨即便去其他桌上敬酒。

不知過了多久，佟正大還在這里急吼吼地等著好戲開鑼，那邊幾桌嘉賓卻約好了似的紛紛離席而去。佟正大在那里直發愣，以為是親家善解人意，席間讓客人方便，也疑惑著跟了出去。再一看，親家正在路口送客，分明就是席散的意思。佟正大不信，用一雙手把自己的眼睛揉得直冒金星，再抬頭去看，客人已漸行漸遠。回到屋內，桌子早已收拾干凈，打雜的人正在那里朝他擠眉弄眼。

佟正大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親家今天是故意安排他坐在首席，不讓他喝酒，最后又揣著明白裝糊涂，草草遣散了宴席。說白了，就是怕他酒喝高了丟人。佟正大想到這里，心頭不由火起，狠狠地啐了一口，拂袖而去。

才行不遠，女兒就騎著車追了上來，解釋說這全是她的意思，實在是怕他喝多了誤事，說著又遞過來一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說：“這是小虎他爺爺給您備下的，兩瓶陳年茅臺，幾樣小菜，您晚上到家痛快地喝！小虎爺爺說了，家中事多，就不來送您了，改天再去看您！”

這幾句話說得有里有面，再說，佟正大一聽袋里有陳年茅臺酒，氣就先消了大半。忙尷尬地一笑，說是有事走得急，沒來得及跟親家打招呼，讓女兒代他向親家問好，之后接過手提袋便匆匆上路了。

西鄉離家也就十來里的路途，鄉下人平時都是走著來去。才行不遠，佟正大便漸漸有些困乏。心想定然是中午的酒沒喝到位，硬是提不起精神來呢！剛這樣想著，上下眼皮便打起架來。佟正大掙扎不過，索性找到路邊一處陰涼的地方，想歇一會兒再走也不遲。

剛剛坐下，手提袋里就溢出了鹵菜那特有的香味。佟正大禁不住好奇，打開來看，是一大袋醬牛雜，還有幾樣切好的小菜。再看那兩瓶茅臺，產自三十年前，看包裝的確是陳年的酒。

佟正大這一輩子喝的酒車載船裝，但三十年的茅臺陳釀還真沒喝過。心想不如小抿兩口提提精神，再走路時也能行得快些，便取出一瓶，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打開瓶塞。頓時，一股香味直撲腦門。佟正大閉上雙眼，深深地吮了一口，便有些飄飄欲仙。接著就著瓶口，他用舌尖去探那瓊漿，一片沉醉早已遍布全身。這一嘗哪里還按捺得住，索性就著醬牛雜，放開肚皮吃喝起來。

陳年茅臺自然醇厚，酒勁卻是不知不覺地上來了。直到佟正大覺得有點不對勁時，才發現一瓶茅臺已基本報銷。這才勉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家的方向走去。

蹣跚著一路來到鎮東，開洗浴城的朱三胖正在那里抽煙。見佟正大步履沉重，他知道這是酒喝多了，便迎上來說：“老舅好口福，又當了一回神仙！”朱三胖算起來是佟正大的遠房外甥，佟正大偶爾也來洗澡。這會兒佟正大口舌已經打結，只說小外孫生日，少不了要多喝幾杯的。朱三胖上前扶住他，說：“您老還不如進去泡泡澡喝杯茶，待緩過勁來晚上我再請您喝兩杯！”

佟正大聽說晚上還有酒喝，連忙答應，說：“好好，今天就讓外甥也孝敬老舅一回！”

佟正大徹底清醒過來是在鎮派出所。派出所的警察讓他交代嫖娼經過。佟正大在那里迷糊了老半天，忽然眼睛一翻，指著那人罵道：“你講這話就不怕遭雷打！我都是你爺爺的年紀了，還能做出這等混賬事情？”

做記錄的文書瞪了他一眼，說：“讓你嘴硬！”就去打開數碼相機，讓他看現場照片，文書說這相機就是在洗浴城查獲的。

佟正大一看照片，當時就傻了眼，噎在那里半天沒還過魂來。照片上，只見自己正和一個年輕妹子赤條條地躺在床上。

派出所的人告訴佟正大，說他們今晚接到報警后，是抓治安的副鎮長吳茜領著去現場抓的人。雖然沒抓到現行，但照片就在這里，吳鎮長都看過的。

佟正大一聽，頓時血脈賁張，臉如血潑，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你道這吳茜是誰？吳茜就是佟正大的兒子佟寒柏未過門的媳婦。婚禮本來定在一周后舉行，喜帖都發了。這板上釘釘子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就擺在這里，自己果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受到株連的自然還有朱三胖，洗浴城因涉嫌容留賣淫嫖娼被查封。查問那女子下落，朱三胖說，這些小姐都是通過電話介紹過來的，從來就沒有一個固定地址和真實姓名，就知道她叫小紅，這名字一聽就是假的。

第二天，在外地工作的兒子佟寒柏接到吳茜的電話就趕了回來。

佟正大嚇得根本就沒敢見兒子的面，只知道婚禮被兒子取消了，那意思是和吳茜兩個人就此分手。兒子還帶給佟正大一句話，說是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這些天，佟正大一直躲在家里不肯見人。后來想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頓頓借酒澆愁，而且每飲必醉。

不久，朱三胖疏通關系，繳了罰款，洗浴城重新開業。佟正大酒一喝多了就賴到朱三胖的洗浴城里去撒酒瘋、泡澡，也從來不付洗澡的錢。朱三胖叫苦不迭，多次到鎮政府找吳茜告狀。

吳茜杏眼圓睜，說：“他滋擾你，你報警啊，來找我干什么？”

那天，佟正大又借著酒勁去洗浴城找朱三胖撒酒瘋。朱三胖今天也喝了酒，而且明顯是喝高了。見到佟正大非但沒躲，反而遠遠地迎了上來，說：“今天索性給老舅找個小姐快活一回，您老從今往后放外甥一馬！”

佟正大裝瘋賣傻了半天，就半推半就地跟著他去了樓上的包廂。

才一會兒，包廂的門開了，進來一個著裝暴露的年輕女子。佟正大一看，不由暗自吃驚，這不正是上次那個小紅嗎？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佟正大趕緊先放下老臉上前搭訕。那女子根本就沒認出眼前這位花甲老人曾經跟自己有過一面之緣，急著就要談價，被佟正大攔住了。佟正大問清了那女子果然就是小紅，說是朱老板打電話讓她來的。佟正大就說自己本來血壓就高，又飲了酒，現在有些頭暈且痛，最忌諱做這種事情，弄不好就會心梗加腦梗立馬報銷。小紅一聽當時就花容失色，嘴里直罵朱三胖不得好死，竟給自己招惹這些棺材瓤子，說賺不到錢事小，搭上人命官司可不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