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和忠

羊肉、咸肉、獅子頭、年糕
大白菜、青菜、香菜、大蒜、蘿卜
新春佳節期間,耄耋之年的爸媽給我精心準備了很多食品與蔬菜,讓我帶回上海。
大年初四的清晨,望著桌上和地上擺滿的東西,我在思考如何打包。正在這時,我一眼瞥見了墻邊的拉桿箱。
因為左上角有一點小的破損,這個拉桿箱已被閑置10年之久。前兩年,我覺得它派不上用處,就把它帶回農村,放在爸媽家里。現在,它終于又有了用武之地。我趕忙把它提過來,用抹布擦去上面的灰塵。我把肉食品裝進拉桿箱里,把蔬菜裝進旅行包里,一會兒就收拾妥當了。
在新春佳節的喜慶氣氛中,拉桿箱重新陪伴我踏上從農村進城的旅途。它不僅和從前一樣方便實用,而且一下子勾起了我20年來一次次往返蘇北農村與廣州、上海等城市的記憶。
我在蘇北偏僻的農村出生和長大,小時候沒見過什么世面。從1988年到北京上大學,到1992年被分配到江蘇儀征的一家大型企業工作,我往返于家鄉與城里時,用的都是背包。在遠赴廣州打工前,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擁有一個漂亮的拉桿箱。
那時候,每次回農村,我都會在背包里裝些城里的東西,帶給爸媽和家里其他親人。我這個農村娃的鄉愁,也都裝在背包里,伴隨著我度過了4年的大學生活,以及后來在江蘇儀征的一年半時間。
至今清晰地記得,在1993年的春節前,當我把單位發的福利品,一條風干的魚和一箱蘋果背回家后,并沒有感受到所期待的喜悅---盡管我已經開始工作,但每個月100多元的工資,難以減輕多少家里的負擔。雖然外面都在傳說江蘇儀化的福利很好,但這只是一個能讓城鎮人感到很舒適的單位,似乎并不適合我這個來自貧窮農村的大學生。
在當時的女友、現在的妻子的支持與鼓勵下,1994年3月,我登上了南下廣州的列車,開始了打工生涯。臨行前,我到揚州,花了80多元,買了一個沉重的綠色箱子。我把北大文憑裝在那只沉重的綠色箱子里,也把鄉愁一同裝了進去。
勤能補拙。在打工之初,生活艱苦,但我通過老實做人、認真做事,得到了期貨公司老板和朋友的認可和賞識,收入也在增加。1996年,一位朋友邀請我和妻子去海南旅游,出發前妻子到東山百貨選購了這個時髦的拉桿箱,花了300元。那時候,拉桿箱里不僅裝載著濃濃的鄉愁,也滿載著我們獲得命運眷顧的感恩與喜悅。
1999年,我從廣州來到上海打工,妻子和年幼的女兒也都跟我來到上海。2001年,我去廣州搬家時,也帶著這個拉桿箱。一路上磕磕碰碰,拉桿箱的左上角給碰壞了。2003年,妻子重新買了一個軟面的拉桿箱,而這個硬面的拉桿箱則被放到陽臺上的角落里。
在整整20年的打工生涯中,我經歷過失業的痛苦,更能深切地感受到擁有一份工作的珍貴。人盡其能,物盡其用,這個拉桿箱如果能感受到我重新拉著它的快樂,它一定也很喜悅吧。
爸媽年紀大了,他們的生活很簡單,習慣于付出愛與關心,但自己平常的飲食卻比較單一。以前,媽媽會養豬、養雞、種菜、種花,如今,她有時已需要拄拐杖,因此,有些蔬菜就不想種了。媽媽說,她和爸爸吃得少,種那么多沒必要。但后來有一次爸爸生病,醫院檢查時發現他需要補充葉酸。醫生叮囑他,平常要多吃新鮮蔬菜。
此后,我一再對爸爸媽媽說,你們多種些蔬菜吧,我回上海時,最喜歡帶些蔬菜了。現在,家里的蔬菜種植面積與品種明顯增多了。而我回上海時,都會把旅行包裝滿。但每次,爸爸媽媽為我準備的東西都會剩下很多裝不下。
回到上海后,我吃著從家里帶來的蔬菜,常會想起爸媽屋前的菜地、屋后的秸桿堆、村莊旁邊的小河、小河上的石拱橋如今,農村里的年輕人已大多用煤氣灶生火做飯,秸桿變成沉重的負擔和問題,而石拱橋因年久失修,十分破舊。
回農村時,我多次聽說鎮里的主題公園投資額高達數千萬元,豪華而鋪張,鎮政府借了農民很多錢。農村年輕人熱衷于到城里游玩和消費,對農村的美好事物則往往不屑一顧。這些所見所聞又悄悄地增添了我的鄉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