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7日創(chuàng)世紀”

于海洋

清場全記錄

2月18日到23日的烏克蘭，即使用推特時代都趕不上的速度實現(xiàn)了山河易色。暴力與陰謀、浪漫與殘忍、抗爭與背叛，世界的光明與黑暗宛若基輔獨立廣場的火光濃煙般扭曲糾結在一起，讓人無法分辨真?zhèn)翁搶崱?/p>

烏克蘭用了9年的時間畫了一個大圈，卻又躑躅于原地。

耶和華用了7天創(chuàng)造了世界，于是天成為天，地成為地。2月間的烏克蘭春寒稍解、天翻地覆，7天創(chuàng)造新烏克蘭的“耶和華”卻含而不露，至今面目模糊。我們也只能從7天間的蛛絲馬跡管窺一角而已。

2月17日

從1月中旬開始的反政府游行示威跌宕起伏已經約有一個月。雖然1月19日曾經發(fā)生短暫的肢體沖突，也無非是幾塊磚頭和催淚瓦斯在空中劃出拋物線而已。示威者勢大，但內部不團結；亞努科維奇政府呢，一方面經濟疲軟、丑聞迭出，一方面也知道暫停與歐盟聯(lián)系國談判這一舉措操作有誤，看到民怨沸騰自己底氣也不足。

最后在波蘭、德國的協(xié)調下達成協(xié)定，國際社會一片盛贊，政府大踏步后退，答應了除“立即大選”外的一切要求。反對派也清楚自己根本沒做好立即執(zhí)政的準備。 無論恢復2004年憲法、釋放前總理季莫申科，還是“向東向西還是中間站”的老命題，反對派內部都沒個統(tǒng)一意見。反對派大勝之下也退了一步，撤出了自己占領的政府大廈。到了2月17日，基輔上空的烏云看似已經消散，亞努科維奇無意戀戰(zhàn)，反對派不為己甚。平穩(wěn)過渡的態(tài)勢已成。

2月18日

上午，天氣晴好。

已經開始散去的示威者隊伍突然重新聚集。在政府已默認憲法可變的情況下，超過三千人的隊伍再次舉起恢復2004憲法的口號來到政府門前。與以往的克制不同，警察和示威者幾乎是迅速地進入了混戰(zhàn)狀態(tài)。由于示威已經持續(xù)近三個月，各國記者對陡然一變的形勢缺乏準備，以至于沖突現(xiàn)場的圖片報道傳遞到世界各地時已是下午將近1點左右。

到了下午，雙方沖突已經演變?yōu)檐娛聦?，示威者頂盔戴甲手持步槍、設置掩體與警察對射，美聯(lián)社記者在不足兩米遠處近距離拍攝。亞努科維奇政府已意識到形勢有變，將持槍的示威者定性為“持槍的極端主義恐怖主義集團”，并決定當夜對反對派大本營獨立廣場清場。反對派首領也于當夜紛紛進駐廣場捍衛(wèi)自己民意代表的地位。

2月19日

烏克蘭內務部和衛(wèi)生部分別舉行新聞發(fā)布會，衛(wèi)生部宣布18日沖突造成25人死亡，內務部隨后宣布9名警察犧牲。各國記者隨后向衛(wèi)生部追問9名警察是否包括在那25人中，衛(wèi)生部拒絕回應。因為死亡人員構成問題涉及到對沖突的定性問題——到底是對抗恐怖分子還是鎮(zhèn)壓愛國志士？

這是烏克蘭政府隨后幾天混亂表態(tài)的開始。亞努科維奇宣布要派特警增援基輔，但援軍從未到達，示威分子在很多地方已經形成局部優(yōu)勢，許多警察的暴力行為倒像自保之舉了。

總統(tǒng)與反對派雖然達成協(xié)議同意停止流血沖突?？晌缫箷r沖突再起，更加血腥。

2月20日

反對派領導人宣布沖突再起是政府有預謀的挑釁行為，但是手持自動武器的反對派們已經不在意公開在鏡頭前擺出各種“POSE”。亞努科維奇也不再強調這些人是恐怖分子，內務部轉而含糊的稱呼他們?yōu)椤拔溲b分子”。

盡管包括BBC在內的媒體都承認似乎是武裝分子先開槍，但是歐美各國高官還是出現(xiàn)在街頭向造反派聲援。士氣大盛的武裝分子甚至圍點打援抓獲了很多警察。總體來說沖突沒有向其他國家那樣蔓延到街區(qū)，記者發(fā)現(xiàn)沒有大規(guī)模的破壞搶劫，同情示威者的百姓們可以自由上街聚集，除了激烈對抗的“前線”外，警察對此也不加干預。

2月21日

政府與反對派簽署了解決國內危機協(xié)議，世界各大通訊社紛紛宣布“沖突告一段落”。普京和奧巴馬通了電話，對烏克蘭雙方各打五十大板，潘基文也宣布和亞努科維奇通話要其保證協(xié)議得到執(zhí)行。

這是關于亞努科維奇的最后一個確切信息。

基輔市內槍聲火光漸熄，人們把所有目光集中在反對派在市政大道上公開舉行的抬棺葬禮上。無人言及的是，犧牲者換來的協(xié)定其實和16日雙方的談判結果沒什么區(qū)別。

烏克蘭衛(wèi)生部宣布，此次沖突造成77人死亡。此數(shù)字和反對派及國外媒體公布的差距甚大，卻無人愿意關注誰真誰假。

2月22日

局勢驟變。

亞努科維奇宣布22日和23日是舉國哀悼日，但在政府網(wǎng)站上已經看不到官方組織哀悼活動的相關資訊了。原來，22日議會突然召開會議，季莫申科被釋放，她的兩個重要盟友接管了議會和內務部。前幾天和示威者血戰(zhàn)一場的警察從街頭消失，宣布站在人民一邊；手握武器的反對派也消失了，分成小隊、衣服干凈、組織良好的示威者們向記者展示的武器只有警棍，他們有序地占領了包括亞努科維奇官邸的重要機關。

至于亞努科維奇的下落，誰知道呢？反正只要讓人民看到他官邸的奢華就夠了。

2月23日

頭一天躺在擔架上被釋放（其實早就監(jiān)外就醫(yī)）的季莫申科現(xiàn)身廣場，宣布“英雄永遠不死”，反對派領導人克利切科單膝跪地悼念殉難烈士。

沒有真相調查委員會，沒有第三方監(jiān)管下的審判，一個極度暴力又極度有秩序的改天換日就實現(xiàn)了。在廣場的季莫申科宣布“目的不達到，示威不能停止”。

短短七天，這個世界上最吊詭的示威就變成了政變，誰是導演一切的上帝？最吸引人眼球的反倒是最不可能的季莫申科。她兩任總理，貪腐丑聞一堆，除了曬曬自己被LV、愛馬仕包裝得很好的風姿并給頂級時尚雜志還有《花花公子》增添談資外，她治下的一切都一塌糊涂。她是一個被亞努科維奇盯死并困在網(wǎng)里的角色，那些前兩天打著她旗號再度登臺的所謂盟友們在過去幾年里，已經證明了沒有她也能行。這就是政治。

誰能相信那些比正規(guī)軍還有組織紀律性的武裝分子們只是臨時聚集的“無政府分子”？誰能相信極右翼的佳格尼博克（傳說中的“武裝分子首領”）能在過去幾年里籍籍無名埋頭苦干訓練出一支大軍，然后今天突然綻放光彩？亞努科維奇要是過去幾年對這樣一支龐大的秘密發(fā)展的勢力全無所知的話，那他從蘇聯(lián)時代就開始的官僚生涯可就成了一個大笑話。

這就是一場在境外勢力支持和全面參與下精心策劃的政變。

唯一的疑問就是，誰策劃了它，誰實施了它？從季莫申科被當做旗幟那一刻，理智的人就該知道這是一次西部財閥對東部財閥的反攻倒算。除了季莫申科外，那些反對派的大人物們連個稍清新些的政治偶像都推不出來，那次所謂革命幕后的骯臟已經被抖落得太透徹了，這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