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濤

“越來越唯市場化,大家評判一個電影的好壞就是票房。”陳思誠對《中國新聞周刊》這樣說道。電影《北京愛情故事》是他的電影導演處女作。拍這片子時,他很清楚地知道國內電影的大環境,“說實話,拍一個純商業片,我覺得心有不甘。”
這里是陳思誠自己的工作室,剛剛從梅地亞中心搬過來,很多房間都空著。小洋樓后面有一塊空地,等著春天的時候可以打理花草。他和自己的新婚妻子、演員佟麗婭計劃著一起把這里打造成一個舒適的工作空間。
《北京愛情故事》包含著五段不同人生時期的愛情經歷。各自獨立,亦有穿插,故事間的人物角色實際上有某種內在聯系。陳思誠確實熱愛電影。他可以和你深入地聊韓國電影《殺人回憶》《空房間》的各種細節。他喜歡韓國導演奉俊昊、金基德的每一部片子,也會聊起韓國寬松的電影審查制度。但聊到當下中國的電影,他就有些糾結,“大家不會像以前那樣再去研究電影本身的東西了,也不會像以前哪個電影得了獎就一定很期待。”在國外拿了獎的電影,有的甚至沒辦法在國內公映,比如陳思誠自己曾經參演的婁燁作品《春風沉醉的晚上》。“現在很難有單純的導演了吧,要為市場負責。”本是表演專業并且做過多年演員的陳思誠這樣感慨。近些年,一些演員開始嘗試親自執導電影,有的已經取得了成功,比如陳思誠的同學趙薇。這一次,算是陳思誠的突圍嘗試。
2011年,電視劇版《北愛》播出。這是陳思誠導演的第一部電視劇。這讓他對拉資金、籌拍,進組以及后期的宣傳有了一次切身體會。“各個方面就泥沙俱下。”他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
2012年中期,陳思誠開始構思與電視劇版沒有關系的電影劇本,當年10月在泰國演3D電影《逃出生天》時,他經常抱著電腦在演員休息室里寫劇本。“因為3D電影很多時候都是在等待的狀態,以前的時候我都是看書看碟啊,正好我覺得泰國是一個挺適合創作的地方。”拍完那部片子,剛好他的劇本也就寫完了,然后回國籌建劇組。
拍攝前后經歷了一年半的時間,《北愛》選擇了今年情人節公映,首日票房破億。票房的成功并非偶然,上映檔期其實早在去年8月已敲定。除了前期電視劇版熱播打下的基礎,主打愛情話題的宣傳,以及邀請梁家輝、劉嘉玲、王學兵、余男等明星參演都成為了吸引觀眾的重要因素。更何況,劇組在上映前還制作了5套海報、4支預告片、9個特輯、3組宣傳圖以及3個話題視頻。在當天同時上映的7部影片中,《北愛》同樣具有競爭力。
“我還是比較注意觀眾的口碑。”陳思誠喝了一口助理遞過來的咖啡,“我覺得大部分觀眾還是很感動。但現在我的一個擔心,越是有生活經歷的人感受到的東西越深刻。我不知道年輕族群或者說現在電影的大部分受眾能從中得到什么。”
《北愛》的幾個愛情故事從少年跨越到老年。第一段,陳思誠飾演了一個“沒車、沒房、沒北京戶口”的屌絲男面臨的現實問題,女友的母親甩了一句,“沒房,絕對不可以結婚”。第二段拍的是王學兵和余男飾演的七年之癢的夫妻;第三段拍的是梁家輝和劉嘉玲扮演的結婚20年的夫妻重新尋找激情的故事。另外還有一段中學生單純的初戀,以及最后一段一對老人暮年的愛情。“就像五個小的寓言故事。就像我說的打出了五朵漣漪,看到的是一池水。”陳思誠覺得不同年齡段的觀眾應該都能從中看到自己。
事實上,《北愛》是陳思誠寫的第二個電影劇本。李亞鵬曾說,早在2002年他投拍《海灘》時,有個朝氣蓬勃、稚氣未脫的男演員對著大海說,“總有一天,我也要制作自己的劇。”這個人就是陳思誠。而青年導演潘安子也在微博上回憶,10年前陳思誠寫了個叫《奇跡》的劇本,“狂妄地告訴我要喊姜文來演”。然后那個電影沒能拍成。
那部陳思誠的劇本處女作是一個拳擊少年的故事,因為資金等問題,最后黃了。他承認自己曾經有過的輕狂。“包括現在有的人還會覺得我所謂鋒芒外露,覺得我這個人過于自負。”陳思誠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后來總結為什么會這樣。我覺得就像很多軟體動物外殼都比較堅硬的一樣,其實內部越柔軟,外殼就越硬。我以前其實是不自信的。”
很多年前,他只是一個在沈陽做著明星夢的少年。后來終于入了這一行,最初,他或許需要用那樣強硬的姿勢保護自己脆弱的自尊。
陳思誠算是個關心社會的電影人。《北愛》中年輕人在物質與愛情中艱難抉擇的故事是他執意要寫的。但他不想寫得過于殘酷。情人節上映時,片子打出的廣告詞是“用愛情打敗現實”。他給影片設置了一個完滿的結尾。屌絲男和白富美結婚了,在醫院抱著初生的孩子。“應該寄予愛情以希望,現在大環境的負能量太多了,這個城市需要溫暖。”陳思誠這樣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
這個關注現實的青年導演的文學啟蒙來自于武俠小說。剛上初中時,陳思誠偶爾得到了一本撕掉了頭尾,只留下一部分的《神雕俠侶》。但他還是癡迷地看了下去,然后就想盡辦法把金庸的所有小說找來看。“金庸滿足不了之后,就看古龍,溫瑞安。梁羽生看了一兩本覺得有點晦澀讀不進去。后來武俠小說看完,覺得也沒辦法滿足自己,初二初三的時候就寫武俠小說,寫著玩。”陳思誠回憶。
當時楚留香比較火,他自己就“特不要臉”地把自己想象成武俠小說中的人物,模仿古龍的筆調寫了個“陳留香傳奇”。當時他還在沈陽。他家樓上有個比他高幾年級的哥哥也在試著寫武俠小說,兩人還互相換著讀。
“我那個時候就是文藝骨干了,也參加過歌手比賽,還在沈陽電視臺做了幾期《學生時代》的主持人,離文藝越來越近,后來心思都在文藝方面,對學業不感興趣了。”陳思誠回憶。高中時,他一邊看著《安娜·卡列尼娜》《呼嘯山莊》《紅與黑》等世界名著,一邊做著明星夢。他父親在機關工作,母親是個工廠的科員,與他夢寐以求的影視圈毫不沾邊。

讀高二時,剛好當地的《遼寧廣播電視報》上有一個整版的廣告醒目打著“上海謝晉恒通明星學校招生”。陳思誠對他父親說,“讓我去試試吧?”他父親回了一句,“別扯了,能考上嗎?”
作為一個普通學校的高中生,沒受過任何專業訓練,結果他當時以全國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這所藝術學校,而日后名噪一時的趙薇也從蕪湖師范學校考了進來,兩人成為同學。1996年畢業時,陳思誠考取了上海戲劇學院,趙薇考取了北京電影學院,當時班上只有這兩個人考上了大學。
一年后,陳思誠因為外出吃飯時與人發生爭執,動手打架,不得已,學校將他開除。“我專業課特別好,后來五六個老師都來保我。”他回憶說。但專業課老師的求情還是沒能改變學校的決定。而在他離開學校的時候,趙薇已經因為《還珠格格》成為了亞洲巨星。
因為是被學校開除,所以兩年后才能再次報考大學。1999年,陳思誠又考取了中戲。這兩次考取大學的經歷,其實已經讓陳思誠向進入影視圈的夢想靠近了很多。但這個來自沈陽普通家庭的男孩兒顯然有著更實際的心思。“在上海戲劇學院時,想的更多是如何生活得更好,比如學校里的任泉、李冰冰、陸毅接了個廣告多少錢。”陳思誠回憶說,“都是很物質化的東西,至少我有那種感覺,倒沒想過明星夢。”
“進了中戲之后,對什么樣才是明星算有了個認識。”他認為,2006年《士兵突擊》播出以后,他或多或少感覺到明星的狀態。電影方面,他覺得影響比較大的是《春風沉醉的晚上》,在戛納電影節上獲得最佳編劇獎時,他和導演婁燁等人在現場走過紅毯,閃光燈對著他們閃爍不停。但那個電影無法與國內觀眾見面。
陳思誠和王寶強正是因為《士兵突擊》結識。有時陳、王兩對夫婦還會找時間吃個飯。“我現在不喜歡應酬,喜歡靜一點。”陳思誠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他的車上放著厚厚的一本亨利·基辛格的《論中國》。陳思誠的妻子佟麗婭說,她看了前面的部分,覺得寫得挺好,但后半部分,她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就扔給了陳思誠看。“我其實也欠了太多的書。”陳思誠說自己買了一套《鄧小平傳》都還沒看完。
早在大學期間,陳思誠就讀了大量的書,尤其是當代中國小說,“像王朔、蘇童、莫言、賈平凹、閻連科、余華的小說,我都讀過。”當時中戲也有個課程叫《名著小說片段改編》,“因為中國的經典話劇并不多,除了像《茶館》《雷雨》,所以我們反而跟小說走得更近。”
2001年,還在中戲讀大三時,陳思誠出演了第一部電影《法官媽媽》。在其中,他飾演一個少年犯,從少管所出來后,在奚美娟飾演的法官家里居住,本來想報復,結果被后者感化。在那之前一年,他剛剛主演了自己的第一部電視劇《紅與黑2000》,甚至還演唱了劇中的主題曲。
“誰都想揚名立萬,也要想掙到錢。在上戲的時候,我知道生活或者生存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坦陳,“就算本子不怎么好,我也要拍。因為我知道畢業之后我要在北京生存下來。”當年,他被上戲開除,復習重考的那兩年,陳思誠跟同學打地鋪,過著苦日子,“但我有一個很強的信念就是考大學。”很顯然,中戲確實改變了他的命運。
“大家都把很多改變歸結于環境,我更偏向于宿命論。比如這個電影的票房,終究逃脫不了宿命評判。”陳思誠這么認為。其實,制片方剪了一個100分鐘的版本,相比于《北愛》后來上映時的120分鐘要短,這樣一來,每天每個電影院就可以多排一場,算下來,光是情人節當天就能多出2000萬的票房。“但我也是編劇啊,如果要改動,文本就要改了。”陳思誠堅持了自己的版本,他很清楚第一部電影對自己來說很重要,也算試金石。
他看重這部片子的文本也并非沒有道理。事實上,五段故事的交叉,處處設下了伏筆,甚至以場景中的小細節相互勾連。比如,劉嘉玲在片中說,自己的遺憾是沒有成為音樂家,而片中臺灣的大提琴演奏家歐陽娜娜飾演的少女,似乎是在圓其少年時代的夢想,而到老年愛情那一段時,斯琴高娃飾演的角色是個老年合唱團的音樂老師。這是曾經喜歡讀小說的陳思誠愿意設置的小心思。但是電影真的上映之后,他又明白了一個道理,“下一次講故事的方法,還得通俗易懂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