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薇拉·凱瑟的《一個迷途的女人》中福瑞斯特太太的刻畫

劉思思

一、引言

就像小說的題目一樣，《一個迷途的女人》通過對一位婦女墮落描寫，進一步反映了以艾維皮特斯為首的商業資本家逐漸取代以福瑞斯特先生為代表的西部早期拓荒者，成為社會中堅力量這一歷史性轉變。小說表現了現代物質文明影響下早期拓荒者的衰敗，也體現了作者對西部乃至整個美國越來越物質化、金錢化的不滿，被評論家認為是拓荒時代的挽歌。本文將從階級觀念，價值觀念和福瑞斯特夫人迷失過程三個方面詮釋薇拉凱瑟對主人公的刻畫。

二、階級意識

階級意識是反映一定階級的特殊地位和利益的社會群體意識。在階級社會中，由于各階級的生活狀況和經濟實力相差甚遠，必然將產生物質利益對立和政治權力沖突，而這種沖突和對立也將在人的言行舉止中表現出來。階級意識包括階級的欲望、情感、習慣等社會心理和意識形態。某特定階級的意識形態，是該階級的政治和經濟的反映，也是由一定階級的經濟地位決定的。在這個故事中鐵路是一個重要的意象，它是民主傳播的重要工具，并為所有敢于西進的先驅者提供了機會。凱瑟以鐵路為引子，在文中描述了兩種不同的社會階層：在草原上的自耕農和手工工人，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創造財富；還有來自大西洋另一端的銀行家們和牧場主們，他們通過投資來發展“我們偉大的西部”。在整篇小說中，我們可以發現金錢和地位成為了衡量階級的重要標準。

福瑞斯特夫人雖然對大家都很熱情友好，但她持有鮮明的階級差別意識，這種意識甚至在對待男孩的態度中也能體現出來。首先她很明確地知道年輕的尼爾·赫伯特是法官的侄子，喬治·亞當斯是一個紳士農場主的兒子，而其他的小男孩都只不過是“城鎮里小男孩”，因為他們都是肉店，雜貨店和移民的兒子。當這群小男孩打算在福瑞斯特婦人家附近野餐時，男生選出喬治去征求福瑞斯特夫人的同意，因為他知道禮貌用語。在小說的一開始，福瑞斯特夫人把和他同一階級的人如賽勒斯·達爾澤爾和奧格登當做“貴族鐵路”來招待。尼爾小的時候也很喜歡待在福瑞斯特的豪宅中，因為這所房子有“沉重的簾子”和“巨大的核桃木家具”就像是一座宮殿一樣。福瑞斯特家還有一個廚師，每當家里舉辦派對時，律師的奴隸也總會被叫來幫忙。耳濡目染之下，尼爾日漸熟悉精致的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習慣了他們的房子的女主人時刻佩戴珠寶以及福瑞斯特先生的待客之道。

福瑞斯特先生死后，福瑞斯特夫人邀請了城里所有較低階級的年輕人參加她舉辦的派對，而這些年輕人卻連上等中國瓷器和廉價商店的盤子都無法區分。隨著時光流逝，她的年齡不斷增加，財產不斷減少，但仍然渴望有富人的陪伴。孤單和恐懼的驅使下，福瑞斯特太太不僅對死去的丈夫不忠，還和低等階級的人有染：大家都知道她的情人弗蘭克艾丁格在公眾場合開車帶妓女兜風。艾丁格結婚之后，她與艾維彼得斯關系便成了她最后的一線希望。然而，彼得斯和艾丁格差別并不大：他丑陋，惡毒而且道德低下，舉止粗魯。作為一名律師，他通過獲取他人的財產斂財。和他在一起使福瑞斯特夫人不僅失去了她的金錢還失去了原來的階級。艾維皮特斯的例子表明美國文化中尊重和特權的象征正在向金錢轉變。

三、價值觀念

價值觀念是隨著知識的增長和生活經驗的積累而逐步確立起來的。價值觀一旦確立，就形成了一定的價值取向和處事方式，不易改變。但由于社會和群體的多變性，傳統價值觀念容易受到新價值觀的挑戰，這種挑戰的結果大多數以前者逐步讓位于后者結束。價值觀念的變化是社會改革的前提，也是社會改革的必然結果。小說中也出現了持有相對價值觀念的兩代人。凱瑟向來認為和土地有密切關系的人性格更純凈更堅強。在《啊！拓荒者》《我的安東尼亞》和《一個迷途的女人》中都對西部開拓者進行了描述，他們為了夢想不顧一切，努力工作，幫助他們的鄰里。在她的看來，第一代西部拓荒者是夢想家，而之后的幾代人都是把他人財產占為己有的自私者。凱瑟曾說過：“夢想家已在舊時代的西部定居，他們是勇敢的冒險家，有禮貌的兄弟，強于攻擊，但弱在防守，有可能被征服，但不可能被持有。”在《一個迷途的女人》中，福瑞斯特先生這一代的人：法官，船長，和所有的移民農民都是勇敢的夢想家。雖屬于不同的階級：投資者和工人，但他們通力合作，攜手共創繁榮和團結的社會。

艾維彼得斯則是拓荒者后代中的一員，在福瑞斯特先生去世后以各種手段獲取了他的財產：“現在所有的土地，都落在像艾薇皮德斯這樣的人手上，任他們擺布。他們什么也不干做，從來沒有冒過任何險。”瑪麗安福瑞斯特效忠的對象從一代人轉換到另一代人，認可的價值觀從一個變換到另一個，這也是使她成為一個迷途的女人的另一原因。在奧格登晚宴上，她自豪地要求福瑞茲特先生告訴她關于如何成就夢想的理念。后來她告訴尼爾，如果他不為了錢就會錯失良機：“錢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無論是對第一代還是第二代人來說，福瑞斯特太太向往的只不過是權力和金錢罷了。

凱瑟通過尼爾·赫伯特更加生動地描繪了一個迷途的女人形象，尼爾正好是整個故事的敘述者。與福瑞斯特夫人不同，尼爾更認同第一代拓荒者的價值觀念，他心中時常懷著先輩的開拓先鋒精神。他以自己的方式表示對那一代人的尊重：對福瑞斯特先生懷著信念，在生病的時候照顧他，時常犧牲自己的時間紀念他。福瑞斯特先生房子里的雕刻，喝茶和節假日里必行的儀式，以及法官從弗吉尼亞大學的帶來的博恩經典作品：這些對于尼爾來說都有非凡的意義。正是通過這些東西，尼爾才了解到他心目偉人曾經“感受和生活”過的地方。閱讀這些作品對他產生了長遠的影響：尼爾決定也要像福瑞斯特先生一樣，成為一名夢想家，建筑師和建設者。更重要的是，尼爾和福瑞斯特夫人之間的鮮明對比讓讀者對這個迷途的女人產生了更加強烈的厭惡感，更深度的刻畫了人物。

四、迷失的過程

文中一開始描述了一群男孩兒們在福瑞斯特太太家附近的小樹林里，偶遇艾維彼得斯無情地挖去小鳥雙目的場景。小鳥被挖去雙眼后在空中失去了方向，最后無力的掉落在了地上。這個事件的發生把讀者一下子從開頭安詳恬靜的臆想中拉了回來。而這只雌性小鳥的意象，隨著小說的發展漸漸清晰，讀者最后也意識到這只小鳥正是福瑞斯特太太從高貴精致的婦人淪為他人情婦的寫照。因此，從小說一開始，福瑞斯特夫人的命運就已成定局。

標題中的“lost”是過去分詞形式，指的是一個狀態，在文中主要指福瑞斯特太太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同時也指代了她對先生的不忠，但從文章主旨來看“迷失”這一詞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和自己支配自己的丈夫不同，福瑞斯特夫人由始至終都依靠著別人的財力和地位。縱觀整本書，福瑞斯特先生總是不斷的被拿來與山脈和大象這些可靠穩重的意象比較。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曾在瑪麗安走丟時安全地抱著她走出了大山，當銀行破產時自愿拿出自己的財產彌補投資者的損失。他還有平息混亂的能力：“當他把手放在一匹瘋狂的馬，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和一個憤怒的愛爾蘭工人身上時，他粗糙的手指能給他們帶來和平”。

在另一方面，瑪麗安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展現了驚人的外貌和極其親切的形象。小說的開始是夏季，瑪麗安穿著白色裙子給在小樹林的男孩兒們送餅干；當尼爾從樹上掉下來時，她細心照顧他骨折的手臂；她還可以和他討論書籍和藝術。正是因為以上的種種，她得以迅速獲得年輕尼爾的欽佩。然而，當他發現她的情人們時，他覺得自己道德上的憤怒遠比不上美觀憤怒，她把自己交付給了下等人：“當她和艾丁格那樣的人在一起的時候，怎么能把自己精致的每一面藏起來呢？”和艾維彼得斯在一起的時候則更糟糕，她不斷地奉承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彼得斯，只希望在他的幫助下能把丈夫留下來的房子賣到更高的價錢。

尼爾最后意識到他欽佩福瑞斯特太太唯一的理由只是因為她是福瑞斯特先生的妻子。只有他們作為一對夫婦時，他們才能給尼爾帶來力量，他說：“沒有了福瑞斯特先生，福瑞斯特太太就像一艘沒有錨的船，只能隨波逐流”。文中還有一處表現了瑪麗安對丈夫的依賴，當福瑞斯特先生失去力氣時，瑪麗安便開始大量飲酒，那時她就像一艘被嚇壞而“擱淺”在甜水的船。然而，當船長得知她有秘密情人時，卻悄悄地默默地接受了一切。即使福瑞斯特先生在生前最后時刻貧困潦倒，昔日風光不再，到了生命的盡頭也堅守住了自己的尊嚴。相反，他的妻子瑪麗安卻抵不過恐懼，自愿把自己“賣給”出價最高的人。

五、總結

瑪麗安福瑞斯特迷途的主要原因最后歸結于自我的缺失：在自我犧牲和物質之間她選擇了后者。雖然瑪麗安是凱瑟小說的中心，但她站在品行高貴的丈夫的影子之下，還遭到了尼爾赫伯特道德譴責。她過度崇拜金錢，清晰劃分高低階級最終喪失了自我尊嚴，變成了一個迷途的女人。通過敘??述者、高貴的丈夫和她之間的顯著對比，凱瑟把她置于道德的喪失中。她先失去了她的丈夫，隨后失去了他的財產，最后也迷失了自己。因此，根據她金錢至上的價值理念以及不斷向以艾維彼得斯為首的一代人妥協的個性，薇拉·凱瑟把瑪麗安福瑞斯特這樣一個迷途的女人刻畫的惟妙惟肖。

凱瑟以她精湛的寫作技巧和精心設計的意象，使作品生動而富有藝術感染力，經得起一遍又一遍的推敲。同時讀者也需多多閱讀文本，才能深刻領會作品中象征主義手法的巧妙之處，并進一步深入理解小說的主題、文化創作背景和深刻的跨時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