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觸即發

三井獸

看到德拉蒙德每場達到兩位數的籃板球，奇克斯教練就就會情不自禁感嘆：“這孩子在我們那個年代也可以的。”奇克斯曾經做過球員，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那個年代，聯盟中有很多內線巨獸，比如摩西·馬龍、麥克海爾、帕里什、吉爾摩爾等，包括一些專職防守，能隨時跟你玩命的內線悍將，比如奧克利、蘭比爾、巴克·威廉姆斯等。奇克斯這番話，甚至比羅列數據式的夸贊更加給力。“安德烈將會是這支球隊未來的防守核心。”奇克斯說。

事實上，早在2012年選秀之時，美國籃球圈內的著名訓練師伊丹·拉文就說：“安德烈·德拉蒙德的上升空間無限，他具備那種原始統治力，他的最高上限我覺得說是比爾·拉塞爾也不為過。”拉文帶過很多球星訓練，很多球員也會在夏季專門找他陪練，不僅有安東尼、韋德、伊戈達拉這樣的外線，也有霍華德、德安德魯·喬丹這樣的內線。拉文經驗豐富，他說：“在我看來，德拉蒙德就是防守端的一頭怪獸。”

曾經有記者問德拉蒙德的偶像是誰，他說是德懷特·霍華德，當拉文知道這個答案時笑了：“他會和德懷特一樣出色的。”看看德拉蒙德的體測數據：身高2.11米、臂展2.26米、體重118公斤。上賽季，也就是德拉蒙德的新秀賽季，他交出了場均7.9分和7.6個籃板的數據，本賽季迄今為止，已經升到了場均12.9分和12.4個籃板，同時還有1.5次搶斷和1.6個蓋帽。中鋒的培養是需要漫長過程和耐心的，德拉蒙德不是奧尼爾，更不是張伯倫、賈巴爾、奧拉朱旺那樣天賦異秉，一進聯盟便大有一股要一統江湖的氣勢，但這并不會妨礙他向著偉大的標桿成長和進化。德拉蒙德曾經連續三場比賽搶下18+籃板，其中對陣費城76人的一場比賽砍下了31分、19個籃板、6個蓋帽和2次搶斷，這是自奧拉朱旺之后，近24年來首位打出如此數據的球員。

德拉蒙德的成長讓活塞已經忘記了2003年的那次災難選秀，杜馬斯沒有再一次走眼。德拉蒙德非常高大，從小就如此，姨父菲爾·圣凡納在他生日時預言，這孩子有朝一日能打NBA，于是在母親克里斯汀·卡梅隆的要求下接觸到了籃球運動。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德拉蒙德7歲的時候打了一場比賽，當大家都跑著參與半場進攻的時候，他卻慢悠悠地朝另一半場跑去。“他甚至不知道該往哪頭跑。”卡梅隆說，“我每周六看他打球，就像看一部搞笑片。”其他家長一看這個瘦高的孩子上場，就抱怨個不停。有一次，圣凡納坐在一對夫婦邊上。“那孩子太沒有發展了。”圣凡納還記得他們邊笑邊指指點點，“這么大個子，像個無頭蒼蠅似的找不著北。”德拉蒙德的姨父簡直氣炸了，但他不像那對夫婦一樣無知。“人們只是還沒覺察到他的潛力罷了。”圣凡納說。

正當卡梅隆、圣凡納和其他好心人幫助小莊神在籃球道路上穩步前行時，質疑的聲音也一浪高過一浪，直到他用實力讓人們閉嘴的那一刻。圣凡納教過他的兩個兒子小菲爾和史蒂芬打籃球，在卡梅隆從紐約弗農山搬到康涅狄格州的米德爾頓之后，他開始帶著德拉蒙德打球。“他之前完全是瞎弄。”表兄弟小菲爾說，“他打得稀爛，爛爆了簡直。”為了德拉蒙德能夠更快地進步，圣凡納給三個小家伙報了一個AAU的比賽。不過小莊神仍然很粗糙，當姨父讓他坐板凳的時候，他還會哭鬧一頓。在后院練球時，圣凡納寸土不讓——他寧可用粗野的犯規放倒孩子們，也不讓他們有輕松的得分機會。“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爭取。”圣凡納告訴德拉蒙德，“總有一天，你會長得很高很高，以至于你的每一次出手，都將是一次暴扣。”

起初德拉蒙德還能坐在姨父的膝蓋上——圣凡納家里有個墻角，他每隔幾個月會把孩子們的身高標在那里，德拉蒙德很快就超過了大他兩歲的小菲爾。到最后，圣凡納不得不踩在板凳上才能為小莊神量身高。盡管如此，德拉蒙德還是搞不定最簡單的上籃。在一群小個子當中打球，他只能很努力地拼搶籃板，然后趁還沒被搶斷，抓緊把球弄到前場。但他總是能跟上最敏捷的球員，同時他還擁有一雙碩大的手。“菲爾姨父一直在幫助我成長。”德拉蒙德說，“他讓我明白，我可以做很多事情。他知道我會長成一個大個子，所以他一直努力幫我提高背身和籃下技術。”

圣凡納想讓這些熊孩子們見識見識他們離“出類拔萃”還有多遠，于是他安排他們和來自費城、紐約和新澤西的幾支更成熟、更難纏的球隊打比賽。他們被塞進圣凡納的豐田吉普車里——有時球隊成員多達八九個——然后湊錢開一間房間，住不下的只好睡在車里。青少年聯賽為新球員組織了一次選秀，幾乎沒有球隊看上德拉蒙德，虧得圣凡納用首輪的末位簽選中了他。“這幫家伙把上好的苗子就這么白白讓給了我。”圣凡納說，“在他們看來這孩子雖然又高又乖，但蠢得找不著北。”

很快地，小莊神開始有了進步，到12歲時他已然笑傲江湖，卻仍像個初學者般孜孜向學。之后，莊神進入了J.R.哈格里夫斯的視線，后者剛剛在2004年與帕特·沙利文共同成立了一支叫“康涅狄格籃球俱樂部”的AAU球隊。“我第一次看見安德烈是在球館里，和一群六年級生在一起，這孩子還沒學會邊走路邊嚼口香糖。”沙利文說。不過，和圣凡納一樣，哈格里夫斯發覺了這孩子有巨大的上升空間。“他比其他孩子大出了好幾檔。”哈格里夫斯在郵件中寫道，“簡直是鶴立雞群，他在14歲左右已經流露出球星潛質。”

德拉蒙德和他的兩個表哥加入了哈格里夫斯的球隊，與此同時，卡梅隆也告訴自己的兒子，他可以從事任何他喜歡的職業：醫生、律師甚至職業球員。卡梅隆在圣托馬斯一個家教嚴格的家庭中成長，她1989年移民到美國，在米德爾塞克斯醫院當護士，四年后小莊神降生了。獨自將兒子拉扯大的她對兒子非常嚴厲，一心希望他能有出息。圣凡納想起有一次，他來接德拉蒙德去參加籃球訓練營，但是小莊神那天忘了做家務，結果他被媽媽關了禁閉。“一旦她說不能去，安德烈那就哪都去不了。”圣凡納說。endprint

當德拉蒙德加入哈特福德的省立預備精英學校校隊時，他已經長到了大約2.01米。校隊的教練利維·吉萊斯佩不清楚他還能躥多高，于是兩人在一起琢磨該怎樣在場上打球。“我希望他能夠一直開開心心地打球。”吉萊斯佩說，“因為多數情況下，他都在籃下吃肘子或者遭抱摔。”德拉蒙德曾在比賽中刷下一次炸人眼球的四雙：27分、16個籃板、14個蓋帽和10次搶斷。“我那時就知道他肯定會在籃球上很有造詣。”吉萊斯佩說道。

到了上高中的時候，德拉蒙德成了球場上的“地標性建筑”——鑒于他的身高，只要他在場，觀眾就看不到其他人了。無數目光形成的重壓砸在他的身上，但德拉蒙德素來個性隨和、溫良謙恭，若略去他的體型和籃球天賦，他便能成為他想成為的那個普通的少年。哈格里夫斯有個朋友叫帕特里克·塞勒斯，當時在康大當助理教練，他向康大的主教練吉姆·卡洪推薦說，可以哪天下班的時候順路去看看德拉蒙德打球。“他當天晚上就給我打了電話。”塞勒斯說，“他說：‘慘絕人寰啊，帕特老弟，比分是74比18，這小子大概扇了17個帽，扣了10幾個籃。有他在，其他小孩看上去都像在搞笑！太搞笑了！”

2009年，也就是德拉蒙德高二之后，他轉到了坐落在康涅狄格州奧克戴爾的圣托馬斯摩爾預備高中，昆西·杜比和德文·伊班克斯就是從這里走出來的。幾乎所有的籃球人都知道，在圣托馬斯摩爾當了30多年主教練的杰雷·奎因從來不招新兵，頂級球員會自動找上門來。德拉蒙德來報到的時候正處在腳部應力性骨折的康復期，他不得不降了一級重新念高二。“你來的時候是全國第一。”奎因對他說，“要是你畢業的時候變成全國第二了，算我的。”一幅宏偉藍圖正如奎因所設想的那樣徐徐鋪開，圣托馬斯摩爾拿下了2011年的全國冠軍，德拉蒙德場均拿下15分和11個籃板，被佳得樂提名為州年度最佳高中生球員。

就像很多成名的球員一樣，德拉蒙德也一度有些迷失，期望能夠通過AAU或轉學來達到一些目的，但家人們希望他把精力集中到學業和籃球上，所以一直罩著他免受流言困擾。

與頂級球員被過多地曝曬在聚光燈下的傳統做法相比，他們算是逆潮流而動。他們不接待教練和招生人員，手機號也一換再換，盡量避開公眾，這讓大家少有渠道去了解德拉蒙德。“我覺得這樣對我挺好。這么多人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德拉蒙德說，“這樣我可以專心對付學業和籃球了，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聽到別人的閑言碎語了。”卡梅隆教給兒子一套簡潔至極的哲學：實事求是。“當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你就不用去管別人說什么了。”她說，“我一直這么教育他，只要你自己了解實情就可以了。人們有權利胡思亂想添油加醋，畢竟嘴長在別人身上。”

在經歷了一番掙扎之后，德拉蒙德最終決定要加盟康涅狄格大學了。“我很想回到高中，但最好還是朝前看——上大學、打高水平的聯賽、和頂級球員對抗，而不是原地踏步。”他說道。德拉蒙德在秋季學期開始前三天就來到了學校，當時后衛杰里米·蘭姆沒怎么聽說過這個剛招來的新生，但德拉蒙德一到訓練營就把他看傻了。“他想怎么扣就能怎么扣。”蘭姆說。

德拉蒙德期待自己能率領康涅狄格大學衛冕NCAA冠軍，然而卻命途多舛，康大因為違規被NCAA罰掉了一個獎學金名額，又因為學業成績糟糕被罰掉了兩個，最后只剩下十個名額了，而德拉蒙德的加盟讓康大超出了限額。當時他的多年老友邁克爾·布拉德利愿意把獎學金讓給德拉蒙德，自己轉而申請助學金，但莊神拒絕了這一饋贈，堅持靠貸款來上學、與校隊合練，如此得以讓布拉德利留著那份獎學金。“我16歲的時候跟他交手過，他是很努力才拿到獎學金的。”德拉蒙德說，“從他手里奪走獎學金是對他的不尊重，我決不做那種事。”

由于德拉蒙德是招募來的球員，所以學校和NCAA花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才解決了上述這樁麻煩，并宣布他可以作為臨時球員上場打球了，但磨難還遠未結束。在十月底的一次訓練中，德拉蒙德撞斷了鼻子，還伴隨著輕微的腦震蕩，他不得不戴一個特制的保護面具上場，這嚴重影響了他的發揮。“他確實在逐漸進步。”卡洪說，“你不可能每天都覺察到他的進步，但他一開始只是在場上作些零散的貢獻，后來能打出一些高光時刻，再后來能打半場好球。如果他能保持進步，他能以我做夢都想不到的方式統治比賽。”隨著NCAA錦標賽第一輪以77比64輸給愛荷華州大，康大的賽季遺憾地結束了。這場球德拉蒙德上場26分鐘，只投進了1個球，搶了3個籃板，康大最終戰績定格在20勝14負，在大東區只取得了8勝10負。

由于學業成績連年掛紅燈，康大在休賽期收到了一紙禁令：他們沒法參加第二年的比賽了。于是德拉蒙德決定參加NBA選秀，這也讓他成為了康大有記載以來第一個參選的大一生。“我想留下，但我覺得對我和家人來說，最好的選擇是繼續揚帆前進。”德拉蒙德說。

在他進康大之前，就有人把他列為狀元秀的有力競爭者，但隨著2012年選秀大會的臨近，他的預測順位開始下跌。關于所謂“動機”和“求勝欲”的質疑就像蒼蠅一樣纏著德拉蒙德，或許是因為他打球的時候不瞪眼嚇唬別人，相反他總是面帶微笑；或許是莊神之前拒絕加入的幾支AAU球隊因為羨慕嫉妒恨而刻意潑他臟水；或許，只有德拉蒙德自己知道個中的緣由。“老實講，我覺得就是因為我在康大的表現。”他說道，“這一年我打得不好，我們在第一輪就出局了。這是我的責任，因為我沒有打出應有的水平，想到這些我就覺得挺沉重的。”

喬·杜馬斯始終夢想著擁有一套嶄新的前場陣容，他在2010年選中了格雷格·門羅，一名來自喬治城的天賦前鋒，打從那時起，杜馬斯就一直想為門羅找個勁爆活力的內線搭檔。在選秀前的芝加哥聯合訓練營上，德拉蒙德的體重達到了震古爍今的127公斤，但他同時又是最“瘦”的球員之一，體脂含量只有7.5%。戒了餅干之后，德拉蒙德成功地從他的大塊頭中減掉了6公斤。他仍是一個大孩子，體型與運動能力罕見地兩者得兼——也許是自德懷特·霍華德以來結合得最完美的一例。endprint

活塞鐵了心要慢慢地、謹慎地培養德拉蒙德，他們想讓他成為一個運動健將、一個封蓋能手、一個終結者、一個存在感十足的球員。如今的活塞看上去有足夠的時間栽培德拉蒙德，在這方面，米利西奇給他們留下的教訓不可謂不深刻。“我們讓這一切變得簡單，就是順著他自己的節奏來成長。”杜馬斯說，“千萬不要讓他變成背負太多希望的流星，沒有什么比揠苗助長更糟糕。”德拉蒙德在有限的上場時間內風光無限，很快，他開始收集記錄他場上表現的錄像帶，不管是打得好的還是不好的。德拉蒙德看著錄像，想起當年他還天真地認為自己是一個瘦高后衛，然而這一切對他來說還遠遠不夠。

“從板凳席放出的一條瘋狗。”這是不知足的德拉蒙德對自己菜鳥賽季的描述。他在60場比賽中場均斬獲7.9分和7.6個籃板，在這個傳統內線近乎絕跡的聯盟顯得出類拔萃。他還很悲劇地在某些領域步了霍華德的后塵——惡名遠揚的罰球。他迫切地需要將他的手感改得柔和一些，因為上賽季37.1%的罰球命中率實在讓人無法直視。但只用了一個賽季，他就徹底擊碎了關于職業態度和奉獻精神的質疑。“只有一件事，你不選他你就永遠沒辦法知道。”杜馬斯說，“那就是：他會為你賣力打球嗎？他愿意將青春和熱血奉獻給你的球隊嗎？安德烈做到了。”

在評價球技之前，杜馬斯和同事們探討了一下莊神的為人。隊里的人們說，這個大男孩臉上總是掛著由衷的、謙恭的、大大的微笑，看著相當暖心。而且德拉蒙德還是懂得上進的年輕人，他曾經在《體育畫報》的個人選擇題上做答關于“個人愛好”的問題——他在音樂、電影、運動這幾個框里打勾，但除此之外，他在框外邊寫了一個詞：思考。德拉蒙德覺得“思考會使人進步”。“我在喝水、走路，甚至睡到床上的時候都會琢磨問題，比如說我該怎樣加強自己的進攻能力，我不希望自己只能夠在防守端找到存在感。”德拉蒙德說，“我知道低位技術對于一個中鋒來說有多么重要。隨便聊聊這個話題，就會扯出一串偉大的名字，賈巴爾、奧拉朱旺、尤因……他們的境界對我來說，還顯得太遙遠了，但我明白要趁早，現在就要開練低位。”因此，活塞隊在今年夏天聘請了2004年奪冠功臣拉希德·華萊士回來做內線教練。當然不是教怎樣咆哮怒吼摔毛巾，而是主要負責調教德拉蒙德和門羅的低位進攻，要知道當年“怒吼天尊”的進攻可是如萬花筒一般繽紛。

在新老板湯姆·戈爾斯的要求下，杜馬斯今夏帶領球隊完成了大換血。莫里斯·奇克斯從勞倫斯·弗蘭克手里接過教鞭。約什·史密斯、布蘭登·詹寧斯紛紛加盟，更可喜的是球隊迎來了老隊長昌西·比盧普斯的回歸，活塞也希望德拉蒙德和門羅可以組成雙塔撐起“汽車城”的未來。“這就是我們為什么在當時那么渴望選到安德烈的緣由，我們渴望復制2004年的成功，他們是可以成為根基的球員，代表球隊文化和風格的球員，最重要的是他們年輕。”杜馬斯說。而且德拉蒙德已經展現出了實力，回想一下這么多年來，只要說到康涅狄格大學，相信球迷十有八九首先會想到的就是雷·阿倫、漢密爾頓、蓋伊、本·戈登這樣的外線得分手，出色的大個子真的不多，唐耶爾·馬紹爾是一個，但恐怕更多的是想到他單場12記三分球的神作，而并非他在內線有什么作為。奧卡福？塔比特？不提也罷。但德拉蒙德的出現，勢必會顛覆人們對康大只產外線得分手的印象，他已經上路，必將讓“汽車城”再次充滿強勁動力。

現在所有活塞球迷都希望主隊能夠在登頂冠軍和東部決賽六連斬之后再創輝煌，起碼本賽季至少先打進季后賽，而德拉蒙德的成長乃是重中之重，如果他能保持本賽季的侵略性，那么活塞距離他們的目標就更近一步，輝煌的未來更是指日可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