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十首）

簡介：歐陽昱，湖北黃州人。1955年生，上海華東師大英澳文學碩士，墨爾本La Trobe大學澳洲文學博士。中英文雙語作家、詩人、翻譯家，《原鄉》文學雜志主編。出版中英文著譯72種，中英文詩歌在世界各地數百種中英文雜志上發表，遍及英、美、加、澳、新、愛爾蘭等國。曾數度獲創作基金獎并兩度入圍新南威爾士總督文學獎。第四部英文詩集《異物》獲悉尼2003年快書自費出版詩歌獎。英文詩歌代表作為Songs of the Last Chinese Poet（《最后一個中國詩人的歌》）。譯著共37部，代表作《女太監》、《新的沖擊》和《卡普里柯尼亞》。中文詩歌兩次入選中國最佳詩歌選本。英文詩歌自2004年至2013年，連續九年入選澳大利亞最佳詩歌選集。

剽 竊

這天，朋友電郵來一段文字

說很欣賞，如下：

總是很難弄清的。比如在沒人的地方碰面時的低頭看腳。比如你出現時的突然

沉默。總是很難弄清的。

然而沒有言語。沒有語言。有很多紙，沒有筆。有很多筆，卻沒有紙。有很多

紙和筆，卻沒有手。有手，又沒有思緒和情感。當果子成熟時， 樹已到秋天，

葉黃了。明年的春天，再不會是同一個意義。

她提醒，那是我的

我卻記不得了，只記得寫這段文字的人早已死了

不過，為了這首詩，我還是把已死的文字剽竊過來

作為自己的

想告就去告吧

我，一個剽竊自我的人

私 信

初見新浪微博私信

我有驚喜之感

畢竟，我這樣的外人

居然會有不認識的人給我私信

我心歡喜

看過之后發現

原來不是私信，而是新浪

新聞

感覺受騙之后

我決定，不再看任何“私信”

這不

我已通過

“清空所有私信”的功能

把一直未看的十三條“私信”

全部殺死

我之所以一直留著不掃除

就是為了寫今天這首詩

幽 默

有一年，喬治，翻譯公司的老板

從悉尼給我打電話過來

問：歐陽，你是不是在用快速翻譯軟件翻譯

不然，為什么你的文件總是交稿得那么快？

我百口有辯，百口莫辯

甚至都說到這個份兒上：

你不相信，到我家來看！

但說什么他都不相信

最后把本來天天都有的活

一個也不給我了

把我氣死

又無可奈何

朋友說：其實不必那么認真

開個玩笑就成

我說：開什么？

朋友說：就告訴他

你從來不動手

把東西往電腦軟件過一把

就發過去了

這軟件，是你本人的大腦

好是好，但幽默距事發已有經年

倒是昨天加拿大那位吸毒市長好玩

他有點人急跳墻，憋不住粗口頻頻

但怎么也不肯從他肥胖的市長位置上下來

畢竟他在任期間永遠回復未接電話

還有事無事去市民家中探訪

他媽更好玩，替兒子求情說：

別挑他錯，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比如減肥

賓 如

有些人肯定要被歷史徹底忘記

書里不收

地方志不寫

網上網下均無人提

比如父親

連我也差點把他忘記

如果不是霧霾的上海

今天不太霧霾

買菜回來的腳步

走得不是那么急

太陽，即便是在中國

即便是在十一月上旬

即將完畢的時刻

還有讓人脫去上衣的威力

那個人，那個從不寫詩的詩人

那個在家門后面把一切罵遍

一出門，就和和氣氣

與世無爭，把三個兒子

一年之內送進大學

二十年內，讓其中兩個

成了外國人

另外一個，啊，另外一個

成了某種無望精神的象征

他解放前單名珵

解放后成分劃為歷史反革命

改名叫賓瑜

周瑜的瑜，美瑜的瑜

母親用一種奇怪的方言，叫他

賓如

離合器

在每天行車途中

我無數次踩踏離合器

需要剎車時

前面亮紅燈時

有人突然

從斜刺里沖出來時

下坡時

遇到危險或變故時

需要停車時

離合

合離

男人女人

多么像你！

書

誰說現在人都不看書了？

即便你教的大學生和研究生

一年只看零本

或只看三本

那也不能下結論說

現在人都不看書了

這不

我前面這個賣票的巴士

乘務員

面前就放著一本

《最后的一個道士》

撕過票后

或滴滴地打過卡后

他乘空展書閱讀

不像我

總拿著筆

怕錯過有意思的東西

就那樣一頁頁翻著

看得還很慢

很仔細

白發不是三千丈那種

連三寸都不到

但已根根畢露

他肯定不知道我

會請君入詩

他現在

就在我的詩里

名

偉大的愛情

是知名的

偉大的做愛

是無名的

正如偉大的頭

是知名的

而偉大的小頭

是很無名的

姓

姓吳的可以吳堅不摧

也可以吳為而自

姓王的可以王顧左右而言她

也可以王八烏龜無不食

姓楊的可以楊花水性

也可以楊長避短

姓杜的可以杜門謝客

也可以一黨杜大

姓孫的可以孫子兵法

也可以孫之以法

姓李的不能李屈詞窮

但可以李李外外一把手

姓田的可以田言蜜語

也可以田油加醋

姓趙的不可以急趙

但可以吉趙

姓崔的可以崔人淚下

也可以崔淚彈

姓黃的可以黃袍加身

但不可以黃了

姓白的可以白面書生

但不可以白干

姓謝的可以謝洪

也可以謝天謝地

姓馮的不可以馮婦或馮迎

但可以馮必摧之

姓馬的可以馬到成功

但不可以婆婆馬馬

姓胡的不可以胡說八道

但可以胡胡生風

姓徐的不可以徐娘半老

但可以徐愿、徐可、循徐漸進

姓畢的可以畢其功于一役

但不可以畢業

姓左的不可以左道旁門

也不可以左秀、左吃山空，更不可以左繭自縛

姓軒的可以軒昂氣宇

但不可以軒賓奪主

姓宋的不可以宋終、宋飯

但可以宋人聽聞

姓豐的不可以豐狂

但可以豐收

姓童的可以童意

但不可以童性戀

姓賈的不可以賈情假意、賈大空

但可以賈境漸入

姓章的、姓衣的、姓周的都行

但不可以章活、衣靠、周樣硬化

凡此種種

不詩而足

無題而詩

一個愛美的人進來了

所有愛美的眼睛都過去了

其實就六個

六個雄的眼睛

包括我自己

那人黑色的鞋跟

像柱子

飛 刀

它明晃晃地捅過來

你知道它的產地

你知道它的銘牌

你甚至知道

它產下的那些仔

就在它以雙刃

刺到你雙眼的那一瞬間

它轉向了

與你一言不發了

與你，擦肩而過了

這就是你見到某些詩

人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