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之書 （外四首）

顏小煙

之一

有那么一刻，你是清醒的。

海島的冬天，

有時附在云端，有時附在枝丫。

所有的，希冀，悲傷，眼淚和歡喜

都順從地低下頭來。只有紫荊的葉子

在窗外的風中，

若隱若現地，疼痛起來。

之二

其實，想念的溫度還留在你的體內。

這么久了，我的沾滿草子的泥土，

早已長成一片茂密的樹林。

這些年，走走停停，時光帶走了所有的誓言。

合歡樹的影子，大雁遠去的蹤影，

籬笆上短暫停留的紅蜻蜓。

這些濕潤的，柔軟的，美好的事物

它們都不是我的。

之三

夢中的空氣，帶著詭異的藍。

空地還是你走之后的那片空地，

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長在那里，

帶著寥落的氣息。

細碎的白色垂掛下來，綠色的陰影垂掛下來。

草叢上方，夾竹桃沿岸盛開——

我是有些累了，忍不住想要陷進你的懷里

待上那么一小會兒。

之四

在晨光中寫下的詩句，清涼，短小而憂傷

蓮霧樹的葉子一天比一天濃郁，

我喜歡站在微涼的風中等候。

一天又要這樣過去了，日子緩緩流淌。

沒有流水，沒有馨香，沒有深深愛過的痕跡

飛鳥的翅膀凍結成霜。

已經再也無處躲藏，越來越多的冬天壓在枝頭。

現在，請允許我暫時停止想象

從你體內取出一條溫暖的河流，

——在日落之前，靜靜地取暖。

時間的刀

薰衣草的鎖骨，

立在山水之間。

她的臉上，

帶著蝴蝶的陰影。

成年之后，傷口

潛藏在青春的鏈條里。

你從暮色中走來，

手里握著一把，時間的刀。

那片從盤山飄落的葉子

我試著壓低聲音，放慢腳步，

山路依舊崎嶇。

看不清的前方，

桑葚的味道染黑了唇角。

一場來路不明的大火，

把半片松樹林焚成了枯枝。

山風襲來，

聲音鋪落山谷，葉子的汁液濃烈，

它打著旋兒，揣著無辜和依戀，

從你身旁飄落。

你要帶著它，時刻帶著它，

就像二十八攝氏度的誓言，

一定要帶著你淡藍的溫度。

——在漫長的盤山路上，

我向你走去，緩緩地走去，

仿佛一片帶有輕傷的葉子。

日光傾城，滕王閣記

我需要靜下來，夢還在滴著汗，

你念給我的那些詞句，

在陽光下，不動聲色地蒸發著。

木制的樓梯，跌至歲月的洪流

我沿著狹窄的樓道，拾級而上

每走一步，疼痛就加深一寸。

日光傾城，衣袂如歌。

站在滕王閣散去的人群里，

你把手指染得蔥綠，易碎。

滿目蒼茫，

贛江的風從唐代緩緩吹來，

千帆過盡之后，

我的眼眸里，盛滿你千年之后的淚水。

午后，寫給時間背面的信

時間的背面，有一根黑色的骨刺。

午后，在798，在熊貓慢遞

我把一些帶著溫度的詞句，

縫進米白色的信紙。

它們有披藍色外套的代詞，

穿蕾絲小短裙的動詞和棉布長裙的形容詞，

也有愛穿素色旗袍的名詞。

很多次，我試圖用灼熱的想念

將它們燙傷。

但它們只輕輕一碰，

清風便吹遍了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