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一燈如豆

吳安臣

正在和遠方的網友神聊著，突然斷電了，對著黑黑的屏幕和滿屋的黑暗竟然有種沉重的空落和不安，好像從靈魂里有什么東西被割去一樣難受。腦子里只有遠方的朋友在他們的電腦前悻悻的樣子。

沉默了幾分鐘，伸了個懶腰 下樓去。對于上網，妻子從來沒有干涉過我，在她的意識里，我上網都是寫文章，不會做無聊的事情。雖然孩子很小，但妻子總說有保姆呢，另外自己也會領的。不想因為領孩子而耽擱我，但妻子往往早早就叫忙了一天的保姆去睡了，而她自己則唱著兒歌，哄孩子睡覺。當我心安理得地坐在電腦前，和網友們神聊時，我真的忘卻了妻子是獨自一人。今夜停電，我在如豆的燈光里，看著一臉倦容的妻子斜靠在沙發上，孩子在她的懷里已經熟睡了，我輕輕地拿了一條毛毯蓋在妻子身上，妻子卻醒了，她揉揉眼睛，略帶調侃地說：“難得你下來這么早，真得感謝停電，不然我們娘倆還要等你兩個小時呢。”我知道那時往往是家家戶戶進入夢鄉的時刻了，獨有我屋里的燈光是亮著的，還有就是床頭的等待我的燈是亮的，我略帶歉意地笑笑，感激地望了妻子一眼。

這時女兒也醒了，小臉上還掛著淚痕，但一見到燈影里的我，兩只小手就亂舞了起來，站在妻子的腿上開始蹦起來。以前妻子開玩笑，說我簡直像個干爸爸，我一笑置之，覺得反正孩子要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嘛，何必天天在跟前。因為妻子休產假在家里，我一個星期才回家一次，而且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不知不覺孩子已半歲了，對著人會笑了，那笑像清晨荷葉上的露珠，像林間清脆的鳥鳴。帶著純真、帶著生命原始期的詩意，算來在妻子從產床上下來，到孩子這么大，我還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孩子這么可愛，但不是今天對著如豆的燈光，我還會忽略掉這些，好多時候，我都以忙來標榜自己，但檢索一下歲月，我又收獲了些什么呢？當我在電腦前海闊天空地神聊時，恰恰錯過了享受天倫的美好時光，有一份飽滿的親情就這樣在不經意間肆意地流淌著。恍然覺得自己虧欠妻子她們的實在太多。

不由得想到小時候，那時候沒有電，點著一盞煤油燈，為了節約油，燈芯還制得很細，母親在燈下織毛衣或縫衣服，母親那時才30多歲，但眼睛卻已經像蒙了一層霧一樣，也許是長期在煤油燈前熬夜，抑或在灶臺上做飯太多的緣故吧。母親總是湊近燈去穿針，這時的我可沒興致看母親干這些司空見慣的活兒，我總是在母親“小乖，能幫我穿下針嗎”的呼喚里，逃得無影無蹤，等我滿村子瘋跑回來，我已經很累了，但母親卻仍在燈下忙著，如豆的燈光把母親的影子映在墻上，看著母親墻上的影子我就慢慢進入夢鄉了。

但仿佛一覺睡醒，母親就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了，任憑我扯斷肝腸的呼喚，再也找不回母親了，那時我才明白人生里有許多東西是不可再生的資源，失去了，是無法追回的。大愛無言， 當母愛像滔滔的江水流淌時，我就是那個在水濱玩耍的孩子，我沒有靜靜地淌入其中，感受一下那份滿含深沉的愛意，但現在遠去到了無情大海里的愛意，卻只能帶給我無限的悔意和追念。在今夜如豆的燈光下，我的眼睛又泛潮了，我一個勁地問自己：我怎么這么不小心呢？面對以前失去的愛，卻又拋灑著另外一份天倫之樂，實在不應該。

我抱過女兒，把臉緊緊貼在她的小臉上，小家伙在我懷里掙扎著，也許是我的胡子扎疼了她，此時此刻我才感覺到一份實實在在的溫馨，這種溫馨里融合著久違的味道。把這個因為天氣驟變而寒冷的夜熏得暖意融融。我今天也才明白杜甫那句“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的真正內涵。千金莫贖的不就是這滾燙的愛意嗎？

放下女兒，滿懷著一種幸福和喜悅我突然想對著遙遠的夜空告訴母親，她的兒子今天真正明白“家”的含義了。此生如若能再見，兒子真的會在您的膝下靜靜地幫您穿起那根縫補歲月的針。

在寒意襲人的夜氣里，我找回溫暖心靈的親情，人生路漫漫，原來我一直在追求一些不屬于我的東西啊。在漫漫長路上，我們或許都把拿出時間享受親情當成了一種累贅。我們或許一直在想著比享受親情更重要的東西，但又有哪一種東西能替換下那份厚重的愛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