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as Meeuws是一位荷蘭攝影師,從2010年開始,他以數碼攝影的方式創作傳統的花卉靜物作品。在17世紀的荷蘭,花卉靜物畫曾非常流行,畫家們實際上并不是面對插滿了鮮花的瓶子來繪制油畫,鮮花價格頗高,他們往往是根據鮮花圖錄來繪畫,那更像是一種“拼貼”,所以可以更隨意和主觀,不同地區和時間的鮮花可以同時出現,呈現出異乎尋常的豐饒。Bas Meeuws同樣并非拍下了照片中的花束,他在相同的布光下單獨拍攝每一朵鮮花,并細心的把它們從背景中扣出來拼貼在一起,一張照片要經過60-100個小時的工作。他以數碼攝影的手段,重復著前人們類似的工作流程。這樣的作品并非寫實,而更具概念性——令人驚艷的色彩逼真而美麗,視覺上充滿富足感,極致到接近衰敗,令人想到死亡,而這也正是此類靜物作品所包含的象征。
19世紀,攝影家們曾不滿足攝影對現實的“真實復制”,而以光學和暗房手段賦予照片繪畫般的效果,后來的攝影家們視那個時期為某種程度上的“歧途”,因為復寫現實恰恰是攝影“最本真的力量”,如今可任意修改的虛擬影像正以新的方式將攝影與真實的聯系擊碎。于是我們見到越來越多結合用數碼攝影來“造像”的作品,從Ruud van Empel盧梭油畫一般的自然背景人物像《世界》到張巍酷似名人但并不存在的肖像《人工劇團》。無論傳統暗房手段還是如今的數字后期,似乎都是為了遠離“復寫現實”,但卻站在不同的歷史位置上,包含著不同的企圖。Bas Meeuws的作品除了悅目之外,也可令人思考“造像”在今日攝影中的作用。
Q:為何想到拍攝并制作這個系列的作品?你視自己為攝影師還是藝術家?
A:我自認為是用攝影手段來“造像”的“自學成才”藝術家,其實從小我就開始拍照,和大家差不多,當時我父親在家里有一個暗房,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影像顯現的神奇時刻。我在阿姆斯特丹學習臨床醫學時遇到了一個姑娘,她當時也在該城學藝術,她給了我不少啟發,后來她成了我妻子,如今她在學校里教藝術史和繪畫。2010年初,我開始認真做攝影,以“勸世靜物畫”的方式(Vanitas Still Life,風行于16-17世紀的荷蘭藝術風格,以骷髏和腐敗的水果來象征生命易逝的主題),拍一些骨頭、骷髏、蠟燭之類的東西,但總是在家里擺弄這些東西,感覺很不舒服,我其實很喜歡17世紀的荷蘭花卉靜物繪畫,正好我妻子當時正在開設的課程也涉及到巴洛克時期的藝術,我們開始一起討論靜物的攝影的可能性。
Q:所以你是借鑒了油畫的主題和圖像構成方式,你的作品與畫意攝影之間的關聯和區別在哪里?
A:其實很接近,“畫意攝影”如今以數碼后期處理的方式被重新接納。19世紀的畫意攝影中,攝影師運用柔焦和各種暗房技術,賦予照片一種柔和的視覺效果,但我運用數碼后期技術,讓照片盡量的銳利,來模仿17世紀花卉靜物畫的效果。但我不用帆布也不用油彩,而是用Photoshop來描繪像素。
Q:我閱讀了你的作品介紹,你作品華美真實到近乎超寫實的效果,源于你的方法:每朵花都是在其相應位置單獨拍攝,再進行后期拼貼。如何能如此天衣無縫呢?看起來有點類似HDR效果照片,這種光感是如何形成的?
A:“超現實”或是“超寫實”,不管人們怎樣說,這種效果是因為我的每一張照片都使用同樣的光線來拍攝,當你將這樣一堆照片合成在一起時,馬上產生一種微微令人不舒服的陌生感。我以高像素來拍攝,所以可以比較從容地改變每一朵花的尺寸、形狀和顏色。這樣所獲得的實際上是一種“拼貼”,真實情況下是拍不出來的。我將三色堇和鈴蘭放在頂端,用鳥兒、昆蟲和果蔬來強化超現實的象征感。我并不使用HDR技術,你的這種視覺感受是因為我在每朵花的素材照片中使用了同樣的布光。你的視覺經驗期待在畫面中看到的一些暗處,在這里變亮了。拼貼合成之后,我會適當調整局部的亮度和陰影,所以你看起來會像是HDR。
Q:當今攝影的一個重要趨勢是運用拍攝的影像作為素材,你如何看待當代攝影中的“拍攝”和“造像”的關系?
A:正如之前我所說的,我覺得這是“造像”的一種“復興”,不過與一百多年前的攝影不同,不只在于手法的區別。多位當代荷蘭攝影師都采用攝影的方式來創作類似傳統藝術的圖像,例如厄文·奧拉夫(Erwin Olaf)、亨德里克·凱斯坦(Hendrik Kerstens)和路德·范·安佩爾(Ruud van Empel)。我希望這不是一時的流行趨勢,畢竟畫意攝影在1910年左右就終結了,現在我們做的不同,時間會說明一切。
Q:你作品的華美亦具裝飾性,但透過光影,這種豐茂至極的后面反而會令人感到不安,甚至有死亡氣息傳出。17世紀的靜物畫就傳達著這種意思。這是一種呼應?
A:包含的主要象征是生命的美好和短暫易逝。處于不同開放階段的花朵暗示了這種感覺,根據花朵和蔬果而加入的昆蟲元素,使這種感覺完整,表示了“生命的循環”。我也希望傳達出“應當善待生命與自然”的信息,生命予我們如此豐厚,我們需善待它。
Q:如果僅看作品的縮略圖,那么這些照片看起來都差不多,但細看之下,會發現每張都很不同,你會分別挑選花瓶、花的種類和畫面中的其他元素來進行拼貼嗎?一些照片中可看到初綻的生命,另一些則盛放到幾乎頹敗了。
A:每張作品,我都是從平面上放置的一個瓶子開始,根據瓶子的色彩、形狀和圖樣進行花朵的組合,我希望當我結束的時候,能達到一種美的極限。從2012年到現在,我在作品中使用的花瓶大部分產自20世紀早期荷蘭,裝飾藝術時期(Art Deco)的藝術家 Theodoor Colenbrander,Henri Breetvelt等,他們的玻璃作品很棒。近期我正在拍的作品則使用了古代中國和日本瓷器。2014年我的作品將開始在臺灣展出,大家可以在作品中看到亞洲古代藝術的元素。
Q:在畫廊展出時,你的作品怎樣呈現?觀眾有什么樣的反饋?
A:我的作品尺幅很大,高度有2.25米,但仍然充滿細節且銳利,這樣的照片邀請你走近觀看細節。有觀眾告訴我,他感到一種“壓倒性”的美。觀眾喜歡其中蘊含的象征,以及我在細節中隱藏的小小驚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