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行《思想品德》教材的使用情況及問題分析

王平等

《思想品德課程標準》（2011年版）發布后，為了解現行《思想品德》教材的使用情況及其學校、社會評價，更好地推進以新修課標為指導的教材革新和改進，教材研究課題組于2012年3～5月先后在北京、江蘇、山東、湖北、內蒙古、河南、湖南、四川、江西等地區進行了調研。調研對象包括品德教研員①、一線品德教師、學校分管德育的領導、教育行政部門管理人員、高校德育理論工作者、教育出版工作者等。調研內容主要圍繞三個方面，即現行教材的優點、現行教材的缺點、對新教材的期待，在此基礎上，針對不同調研對象分別設計調查問卷、訪談提綱等。調研方式包括多方參與的座談、個人的深度訪談、問卷調查、課堂觀察等。②此次調研發現，現行思想品德教材既有很多值得肯定的方面，也存在著一些普遍問題，不同群體對教材既有共同期待，也有不同訴求。

一、現行各版本教材的優點③

現行《思想品德》教材是依據《思想品德課程標準（實驗版）》，對思想品德課程改革如何由理念、政策走向課堂進行的積極探索。在這次調研中，被訪者普遍認為，與以往教材相比，現行各版本教材不同程度地體現出教材理念的革新，促進了思想品德課堂教學的改革。

1. 教材體現“回歸生活”的德育理念，凸顯生活邏輯

現行各版本教材均不同程度地體現出“回歸生活”的德育理念，教材內容基本圍繞初中學生的生活展開，涵蓋了入學、學習、交友、青春期等生活主題，密切聯系學生的生活，整合道德、心理、法律、國情四塊領域的知識，凸顯出較強的生活邏輯。被訪的教師與學生普遍反映，這樣的教材設計有利于思想品德的教與學。比如，近三分之二的教師都提到教材關注青春期學生的身心變化特點，有助于學生通過學習，更好地認識和調節自己，這部分內容課堂教學的效果比較明顯。同時，問卷調查顯示，學生對現行教材中的學習主題、同伴關系主題、交往技能等方面的關注程度較高，分別為47%、73%、52%。一部分被訪學生反映，有關青春期的知識對自己的成長有幫助，尤其是明白了自己現在的一些逆反心理屬于正常現象，因此要學會接納和改變。

2. 教材在道德說理方面較為清晰

被訪者普遍提到，現行各版本教材比較注重對學生的道德價值的引導，能夠從學生的生活感受和認知水平出發，給學生講明道理。其中，一部分被訪教師指出，教材大部分內容主題的展開對“是什么”“為什么”的問題講解得較為清晰，這有利于教學的開展。比如，某版本教材在“與父母交往”的內容主題下，對“為什么要孝敬”進行闡述，思路清晰，合情合理。一部分被訪學生被問及“你認為《思想品德》教材中的說法有道理嗎？”時，也表示教材能夠把基本的道理講清楚，比較有說服力。

3. 教材圖文并茂，可讀性強

被訪者普遍反映，在現行各版本教材的呈現中，圖片、情境性的對話圖示等占據大量篇幅。盡管有少數人認為，應減少圖片，但大多數人都表示，教材的圖像生動活潑，既增強了教材的趣味性、吸引力，又有助于學生理解正文內容，比較貼近初中學生的心理特點。此外，一部分被訪者認為，現行教材在各個單元設置的前言部分，對單元內容的概括提煉較為清晰、明確，有利于教師和學生更好地把握單元的主要學習內容。一部分名人名言的設置，有助于為學生樹立道德榜樣和價值示范，有很好的教育作用。對學生的調查發現，某些版本中的經典話語和精巧的故事設計，增強了教材的趣味性和可讀性，贏得了學生的喜愛，比如，近79%的學生都提到喜歡閱讀教材中的故事和小短文。

4. 教材為教師留有一定的教學空間

現行各版本教材在貼近學生現實生活方面，為教師留有一定的教學空間。大部分被訪的教師認為，教材給予了教學的基本架構，在這一架構下，教師可以補充、整合更多的課程資源到課堂教學中。一部分被訪教研員也指出，較以往而言，現行教材的彈性更大，賦予教師更多的自主性，更好地滿足了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教學水平的教師發展的需要。比如，教學水平一般的教師可以依據教材的內容“中規中矩”地完成教學任務，教學水平較高的老師則可以基于教材進行更多的教學創造。

二、現行各版本教材的問題

在肯定近十年來現行教材對初中品德課堂帶來的改觀和發展的同時，不同地區的調研對象針對各自所使用的教材版本，對現行教材存在的一些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綜合各方觀點：

1. 教材邏輯尚不夠清晰

現行教材以生活邏輯展開，各版本都不同程度地兼顧生活與知識兩條線索，但被訪者普遍認為現行教材內容結構的邏輯體系還不夠嚴密，部分版本的教材缺乏系統性。具體表現在：（1）不同內容主題之間的關聯性、同一內容主題內在的層次性不明確；（2）（關于品德的德目）知識點邏輯不夠明確、邊界不夠清晰。比如，有被訪者認為，就自尊的內容而言，某版本教材的生活線索與知識線索較為混亂，初中生應從哪些層次、知識點來理解自尊不夠清晰，要解決生活中的哪些問題也不太明確。

2. 教材內容有重復、分布不均

這一問題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1）《思想品德》教材與其他學科部分內容之間有簡單重復的現象。教材需要整合道德、心理、法律、國情四塊知識領域，也需要整合更豐富的知識來幫助學生的品德學習，但在具體內容的處理較為簡單，沒有突顯出品德課的側重點，尚未處理好思想品德課程與其他學科課程的關系。例如，被訪者普遍反映目前思想品德課與歷史課的內容重復較多（主要是國情部分的知識），并且存在表述觀點不一致的情況；關于青春期的內容，特別是涉及生理健康的知識，與生物課也有交叉。（2）各年級之間內容有重復、梯度不明顯，還需要充分考慮學生的身心發展水平。部分品德教師認為，一些知識點在不同年級教材中重復出現，教材在處理上層次不明顯，難以把握內容的梯度。比如，某版本教材的八年級和九年級都涉及“科技和創新”“熱愛大自然”等方面的內容，但處理欠佳，教師在知識領域和價值引導上難以區分和把握；某版本教材分別在七年級上冊的學習主題、下冊的集體生活主題中出現“競爭與合作”的內容。（3）各年級之間內容的分布不均，主要是九年級的內容容量與七年級、八年級的內容量不均衡。被訪者普遍認為，九年級現行教材國情教育中，包含了大量的知識點，增加了內容容量，導致教學的課時不夠用。

3. 教材的深度與難度不適當

調研發現，現行教材在處理初中學生品德學習的深度和難度方面，存在著較大問題：（1）七、八年級內容過淺、單薄，難度與小學相當。被訪品德教師普遍認為現行教材七、八年級的內容對學生的品德學習缺乏挑戰性；在被訪學生中，也有人指出，部分七、八年級的內容（如同伴交往、認識自己等）在小學階段已經學習過，沒有太多新的收獲；甚至有學生認為，七年級的內容即使不上課或者上課不聽講，期末也能考出較高的分數。（2）九年級內容的難度過于拔高。相對于七八年級教材的低幼化，九年級的難度過于拔高，學生適應起來較為困難，這主要表現在：九年級教材中明確概念大量增加，且概念過于抽象、不易理解；內容的理論性強，不能深入淺出；意識形態的說教較為明顯，內容過高過空，脫離學生的實際。調查顯示，到九年級學生對品德課程的喜愛程度大幅下降，被訪學生中有88%的學生表示不喜歡思想品德課是因為需要機械記憶的知識太多。（3）不同內容主題之間的深度與難度不一。比如，某版本的教材在八年級上冊有11課，涉及“跨越代溝”“交往”等更多借助體驗反思來完成學習的內容，認知性學習的難度較小，而八年級下冊有14課，涉及“公共利益”“基本經濟制度”等更多借助概念理解來學習的內容，認知性學習難度較大。

4. 教材語言和呈現方式的問題

這方面問題主要包括：（1）部分教材內容的語言表述不夠準確、不清晰、不科學。比如，一些內容的正文表達運用語文表達的抒情方式，使用較多的文學詞匯，模糊了內容的核心觀點和蘊含其中的價值觀念，增加教師把握和理解核心觀點的難度。（2）教材中的部分概念表述過于簡單、空泛，而部分內容闡述又過于累贅、不夠精練。甚至有被訪教師認為，某版本教材的部分內容，讀起來不像是教材，有讀報紙的感覺。（3）教材的內容呈現方式較為單一且表面化。一些被訪者表示現行教材的部分內容表述和呈現較為枯燥，缺乏思想性和啟發性，特別是部分內容本與學生的現實生活密切關聯，但教材處理停留于現象表面，不足以引導學生面對和解決現實問題。

5. 教材在活動設計方面的問題

這方面問題主要體現為：（1）教材的部分活動設計缺乏可操作指導性。被訪者普遍認為，現行教材存在說理充分，但缺乏具體和可操作的指導策略。比如：某些版本教材在“與父母交往”內容中，在“怎么孝敬”方面，只停留于原理性的指導—“理解父母”“尊敬父母”等，缺乏行為操作層面的具體指導（如可采用哪些方式與父母溝通、與父母溝通出現問題時如何自我調試等）。（2）活動設計過多，過于求全、注重形式，缺乏吸引力。被訪教師認為，教材中的部分內容活動設計較多，比如，某版本教材在“偶像與自我”一課中設計六個活動，部分活動中設有2～3個問題、多份表格。同時，一些活動設計吸引力不夠，顯得比較低幼，一般學生可以不用思考就能明白活動的教育意圖，難以引領學生展開深入的品德學習。

6. 教材在案例素材選擇方面的問題

部分被訪者認為，現行教材在一些案例設計上，所選用的材料較為陳舊，存在滯后性，缺乏時代感、典型性、針對性。比如，某些版本在八年級的法律內容中所選案例不貼近初中學生，與學生實際年齡不符合，從而導致材料觀點與教材意圖相脫離。也有不少被訪者指出，現行教材部分材料缺乏真實感，同時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涉及較少。

三、教材面對的共同期待與不同訴求

（一）不同群體對教材的共同期待

針對現行教材在編寫與使用中存在的問題，被訪的不同群體對教材也表達出一些共同的期待。

1. 教材貼近生活，突出育人特點

在教材的目標導向上，被訪者普遍認為應堅持“回歸生活”的德育理念，認同思想品德課程應該面向生活，堅持正確的育人導向。

在教材的內容選擇與安排上，被訪者期待理想的教材應該能夠從學生成長中遇到的實際困難和面臨的成長困惑著手，關心學生在進入中學以后生活環境、學習任務、同伴關系的變化以及自身身心發展的特點和需求，多從他們的生活中挖掘元素，做到讓教材伴隨著學生的成長，成為學生成長的記錄和指示標。這樣的教材既對學生成長有實際幫助和引導意義，也使學生更愿意學，愿意看。

2. 教材注重情境，融合概念學習與體驗反思

被訪者普遍期待教材要注重教學實際，重視體驗，整合共性和個性。多數被訪者認為，教材的目標是育德，而對于“如何育德”，則應該強調體驗，尤其關注當前中國社會環境和中學生的實際道德狀況，關注學生積極健康的生活態度的養成。為此，教材既不能放棄知識價值的學習，又不能成為教條式的說教，應該在整合知識價值的同時，尊重學生的實踐能力和思考，注重對學生的思維啟迪。

在教材設計方面，被訪者普遍認為理想的教材應該要讓學生感覺到有趣味，有探究和學習的欲望。教材要注意留給學生更多地可以自己探究的余地，避免過多的、籠統的說教，同時也應多留給學生思考表達的空間。

3. 教材豐富化，增強可選性和操作性

被訪者普遍認為，教材應該添加更為豐富的素材，共同期待《思想品德》教材為教師和學生提供多樣化的、可供選擇的空間和機會，幫助教師進一步開發、拓展并創造性地使用。

同時，由于地區差異以及其他因素的影響，教師和學生對于教材的適應程度是不同的。被訪教師普遍反映應該考慮民族文化和學生學習的實際需要情況，在新教材中提供更加豐富的，可以供選擇的資源包。尤其在一些信息資源較為匱乏的偏遠地區和學校，現有的教學水平還遠遠達不到很好的教學要求。

4. 教材要體現嚴謹性，堅持科學性和準確性

被訪者普遍認為，《思想品德》作為一本教材而非單純的讀本，應遵循教材的嚴謹性。無論在結構設計、素材選擇、語言表達還是活動設計等方面，都應堅持嚴格的審查和選擇，避免陳舊的、以偏概全的、盲目追求時尚的、不符合學生和社會發展需求的觀念的影響，為初中學生成長營造積極、健康的內容導向。對此，一部分被訪者也認為，只有將教材的創造性與嚴密性結合起來考慮，才能使教材既科學又不失開放性和活潑性，成為學校德育工作的依靠和可供選擇的學本、教本。這樣的教材，學生既可以學到知識，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進行選擇和創造。

（二）不同群體對教材有不同訴求

盡管在不同地區，不同的調研對象對《思想品德》教材表達出一些共同的期待，但多方座談、個人訪談以及課堂觀察發現，不同的調研對象對教材的認識和評價仍然表現出較為明顯的群體性的訴求差異。

高校德育理論工作者更關注《思想品德》教材對“回歸生活”德育理念的落實和體現，希望教材凸顯更為深入和完整的生活邏輯，能夠直接與學生對話，即使在沒有教師指導的情況下，也能在部分內容上激發學生自發的品德學習。在教材是否“利教”的問題上，德育理論工作者認為不應局限于教師隊伍的現有水平，更多地期待以教材引領、敦促教師課程觀念、教學方式的革新和改進。

教育行政部門管理人員以及部分學校層面的德育主管一方面強調教材應體現最先進的課程改革理念，另一方面關注教材如何面對和處理可能的德育評價。

一部分品德教研人員認為在關注教材理念的同時，應在一定程度上考慮和遷就大多數品德教師的現有水平。教材以生活邏輯展開，也應考慮思想品德作為一門學科課程所應有的學科知識。

與此相關聯的是，品德教師在關注教材是否與學生生活相貼近的同時，更為關注教材的知識教學架構。一位教師在訪談中坦言，課堂上需要板書，教師在研讀教材時，需要從教材上尋找“關鍵詞”“中心句”等，這些內容就是課堂所要傳遞的核心知識，否則，教師難以展開課堂教學。

在對學生的調研中發現，學生更關注教材的可讀性、趣味性和啟發性，相對教材的正文，學生更感興趣于帶有圖畫的情境對話、有哲理的小故事和引人深思的問題。

不同群體對教材有不同訴求，可能是由于他們在品德教育工作中所承擔的具體角色、所面對的具體對象和問題等而有所不同。在一定意義上，這些差異也從一側面表達了當前初中階段的品德教育從理論、政策到實踐層面的復雜現象，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當前品德課程改革的現實狀況，揭示了課程改革向縱深發展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

注釋：

①一些地區稱為政治教研員，本文統稱品德教研員。

②據統計，此次調研發放問卷1200份，回收有效問卷1044份，訪談學生120余名，其他群體的訪談和座談共計130余人次，課堂觀察30余節。

③目前全國使用的《思想品德》教材共有11個版本，此次調研主要涉及的版本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版本、教育科學出版社版本、江蘇教育出版社版本、山東人民出版社版本、湖南教育出版社版本、人民出版社版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版本、廣東教育出版社版本。

【王平，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博士研究生；鐘曉琳，北京師范大學，博士后；楊啟華，首都師范大學政法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楊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