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樹
與父親和解
●三秋樹

2013年7月2日,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她說:“兒子,這個周末趕緊回家吧,你爸昨天說常回家看看立法了,你再不回來,他就要去法院告你。你也知道,他這人,啥事都說到做到。”
我已經有3個月沒有回家看爸媽了。工作忙固然是一個原因,不愿意回去才是主因。回家,媽媽張羅了一桌可口的飯菜,可是,爸爸也準備了太多的嘮叨。牢騷歸牢騷,家還是要回的。一進門,爸爸就說:“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那副對我吹毛求疵的表情。
當他在飯桌上大談對“常回家看看”立法的偏激見解時,我終于忍無可忍地對他說:“感情是處出來的,不是靠法律來捆綁的。”他拍案而起,對我說:“既然這么不愿意回家跟爸媽待,咱就簽個斷絕關系的協議。”這一次,我沒有示弱,同樣站起身來,對他說:“既然不常回家看看是違法,那么,父母讓孩子回家待得不舒服是不是也算違規?”
于是,我被他轟出了家門。回到租住的房子,心煩意亂,百無聊賴之際,我開始整理從小到大的照片,意外地發現上了大學之后,我就再沒有跟他合過影。而上小學之前,我與他所有的合影幾乎都是搞怪的——我在他的背上、肩膀上、自行車上、辦公室的桌子上……
一張接一張,我將這些照片以年代為軸,發在了微博里,想追憶一下我和他的似水流年。沒想到,那20張照片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被微博置頂,被千萬次地轉發。我和爸爸居然被很多網友熱議為“年度最有愛父子”。
萬千評論里,最打動我的是一位網友做的總結:中國式父子好像都是這樣吧,出生到小學畢業,處于蜜月期,初中到大學是冷戰期,大學之后的漫長歲月,便是熟悉的陌生人。這陌生期,每一個兒子都想在這場不公平的冷戰里,用歲月來打贏父親……
那一刻,我對著這段話,落下了眼淚。
下班后,我主動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是媽媽接的,我說:“今天晚上我想回家吃飯。”媽媽忙不迭地表示:“好啊,我一會兒就跟你爸去買菜。”我說:“別忘了給我爸炒個花生米,我陪他喝點兒小酒。”
回到家里,一桌子的菜,就像過年一樣。我幫爸爸倒了些白酒,又給自己倒了一點兒,他愕然地看著我,說:“你被單位開除了?”我失笑,對他說:“好像我不失業就不能陪你喝酒一樣。我現在就給單位領導打個電話,讓你確認一下。”
他這才放心,抿了一口酒,我則把杯里的酒全干了。辛辣的白酒令我劇烈地咳嗽起來,爸爸笑著說:“還跟小時候一樣,記得那時我拿筷子頭蘸了點兒白酒給你嘗,結果你的臉一下子跟火燒云似的。”
那頓飯吃得悠長而溫暖。每一道菜,爸爸媽媽都能說出很多與我有關的趣事。酒過三巡,我拿出手機,對他倆說:“來張合影吧,一會兒發到網上曬一下。”于是,3個人,以滿桌的菜肴為背景開始自拍,我右手舉著手機,左手輕輕地放在了爸爸的肩上。有一張照片恰巧是他偏著頭,看我放在他肩上的手……
我將照片放在微博上,教爸爸如何查看微博。同時,也把那天我發的與他的合影給他看。他戴著老花鏡,無比認真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
那天晚上,我留在家里過夜。夜半起來上廁所,隔著臥室門聽爸媽在聊天:“以前覺得生個兒子,一定晚年孤獨,現在想想,兒子也好,可以陪我喝喝小酒,吹吹牛……”“那你以前怎么對兒子的,天天橫眉冷對,害得孩子都不愿意在你跟前。”“天下當爸的,不都這樣。怕兒子跟自己疏遠,所以先疏遠兒子。怕兒子看不起自己,所以先對兒子挑三揀四。”
聽著這段對話,我才明白,其實,我和他之間,只有一壺酒的距離。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在想,我和爸爸往后該如何相處?思來想去,我拿出紙筆,將我和爸爸的個人愛好做了比較,發現“乒乓球”是我倆的共同愛好。于是,接下來的星期天,我提前訂好場地,約了他一起去打球。
“誰輸誰請吃飯。”我在開賽前對他說。他果然不客氣:“今天你可要破費了。”他怕輸,打得相當認真。可是,每當我打出一個好球時,他還是忍不住喊:“漂亮!”最后,他以五局三勝的戰績證明姜還是老的辣。于是,我如約帶他去喝羊肉湯。一場球賽下來,我們倆親近了許多。
那天,我向他承諾:“以后,每周咱倆都得打一場球。下次,我不會再讓著你了。”他不服氣地說:“我才用了1/10的技巧跟你打。想學藝就說想學藝,不丟人。”漸漸地,我倆成了體育館乒乓球群里的名人。
就這樣,他變了,用媽媽的話說,“更年期癥狀正在消失”。我也變了,當我們在球場上大汗淋漓時,我終于感受到那份與父親和解的幸福。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青春》
2014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