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筆記

西 風

散文百草

西行筆記

西 風

編者按：我們努力將《西江月》雜志打造成為培育文藝作者的園地，展示西江文化的平臺，以及促進兩廣文化交流的載體，因此，今年以來，《西江月》雜志已陸續刊發了一批西江流域作者的作品，受到眾多作者、讀者的關注與好評。本期“散文百草”欄目，我們再集中推出廣東省一些散文作者的作品。這些作品，有的描繪了祖國的壯麗山河，有的敘述了作者的人生感悟；有的文筆凝重恢宏，有的清麗溫婉，希望能給讀者帶來閱讀美感。

額爾齊斯河

初秋的北疆涼爽宜人，這里全然沒有內地令人窒息的暑熱。放眼望去，巍峨的阿爾泰山之巔，依舊是一片白雪皚皚的景色。聞名于世的額爾齊斯河，就發源于這座氣勢磅礴的高山上。

額爾齊斯河是我國惟一流入北冰洋的一條大河。在我的想象中，額爾齊斯河和新疆的其它河流相比，并沒有什么不同，然而，當我親眼目睹她旖旎的風光以及兩岸秀麗迷人的景色，我不能不對這條神奇的大河刮目相看。

新疆的山山水水大都流傳著瑰麗的傳說，額爾齊斯河也不例外。相傳遙遠的古代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哈薩克姑娘叫薩麗黛，她出身在貧寒的牧民家庭，因為買不起一匹好的布料作裙釵，國色天香被布衣埋沒了。一天，她在山坡上放羊，望著天空中朵朵飄著的白云默默地祈禱：“無所不能的真主啊，你什么時候賜給我一塊七彩的綢緞呢？”這時，薩麗黛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輝映著斑斕的陽光，一路歡歌向遙遠神秘的北冰洋奔騰而去，它途經的兩岸開滿了絢麗鮮花，長滿了茵茵綠草。從此以后，薩麗黛在河岸的草地上放羊，不出幾年，貧寒的薩麗黛終于如愿以償，她穿上了上好綢緞制作的裙釵，裙釵像白云一樣輕柔飄逸，薩麗黛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使草原上所有的鮮花都黯然失色……

在北疆的福海牧場，我欣賞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觀場面。徜徉在美麗的額爾齊斯河畔，傾聽著悅耳的濤聲和哈薩克牧羊女悠揚的牧歌，我的心沉浸在邊塞迷人的風景之中。北疆盛產福海大尾羊，以其優良的羊毛而聞名全國。在一座潔白的氈房旁，我看到一群哈薩克少年正在碧綠的草地上摔跤，那一張張笑臉，在八月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生機勃勃。一位老牧民告訴我，他們全家一年要賣掉幾百斤上好的福海羊羊毛，如今草原牧民的日子紅火著呢。望著老牧民臉上蕩漾的笑容，我似乎看到了哈薩克人的快樂、滿足與幸福。

在布爾津縣城的一家清真飯店里，我吃了一道從來沒有吃過的紅燒魚，問及老板，才知道那是地道的額爾齊斯河產的鱘魚。鱘魚肚大口小，肚子里沒有多少內臟，多是鮮美細膩的肉。品嘗著嫩香可口的鱘魚，我由衷地贊嘆起額爾齊斯的富饒與豐美。

第二天一大早，我披著薄薄的晨霧從布爾津乘船順流而下。八月的額爾齊斯河水草豐沛，河床寬廣，浪花奔涌，不時有驚險場面發生。我沒有想到在遙遠的北疆還能坐船。船家告訴我，每年七月汛期，從布爾津一直到出國境，額爾齊斯河可以通航長達兩個月。望著波浪翻滾的河面、兩岸碧綠的草地和云朵般潔白的羊群，以及遠處如黛的阿爾泰山，我仿佛走進了額爾齊斯河的傳說里，那岸邊策馬飛奔的充滿朝氣的哈薩克牧羊女，不正是美輪美奐的薩麗黛的化身嗎？

傍晚，乘船到達邊陲小城哈巴河，船家告訴我們，再往前額爾斯河就到國外了（即哈薩克斯坦）。走下甲板，我來到古老而年輕的小城，道路兩旁種滿聞名中外的新疆大葉楊，綠樹掩映下點綴著一座座俄式風格的木樓。行走在大街上，不時可以看到金發碧眼的俄羅斯人。

在改革開放的今天，哈巴河正煥發著迷人的青春，吸引著八方來客。從下榻的旅館推窗望去，眼前是一片明亮的燈火，額爾齊斯河像一條閃光的銀鏈，被萬家燈火點綴得色彩斑斕……

火焰山

來到新疆之前，我對小說《西游記》中描寫的火焰山就十分向往。那熊熊燃燒的八百里火焰，孫大圣借鐵扇公主芭蕉扇煽滅沖天烈火的美妙動人神話，磁石般吸引著我的好奇心。

長途客車向吐魯番疾馳飛奔。火焰山位于吐魯番盆地，吐魯番市因火焰山而聞名于世。時值七月，熱浪撲面而來，火焰山的地表溫度高達攝氏80度以上。眺望窗外，火焰山逶迤起伏，那是幾萬年前地殼橫向運動時造成的褶皺帶，山上溝壑縱橫，風剝雨蝕留下了醒目的痕跡，大自然鬼斧神工，雕琢了這里蔚為奇觀的地形地貌。火焰山不但成了文學大師吳承恩筆下壯觀奇險的風景，也吸引了大批中外觀光客。熱風習習，烈日高懸，蜿蜒曲折的赤褐色砂巖閃閃發光，熾熱的氣流滾滾升騰，云煙繚繞，恍如沖天大火在熊熊燃燒。

走下客車，面對火焰山的雄偉景觀，我不由得感慨萬千。聽導游講，火焰山長達一百公里，最高峰勝金口海拔高達850米，是全國夏季最炎熱的地方，據說雞蛋放在灼熱的砂巖上翻烤，十分鐘即可熟食。

火焰山還流傳著一個美麗動人的傳說：遙遠的古代，天山深處有一條巨大兇猛的惡龍，經常在夜晚飛到這里吞食童男玉女。人們若不用親人寶貴的生命供奉它，惡龍便大施淫威，毀平田舍殘害人畜。有一位叫哈拉和卓的英俊青年，智勇雙全，他挺身而出為民除害，降伏惡龍。他手持寶劍同惡龍在火焰山上激戰了七天七夜，最后終于將惡龍砍傷。受傷的惡龍撲騰翻滾作垂死掙扎，鮮血染紅了哈拉和卓全身。哈拉和卓毫不畏懼，挺身上前又連砍十劍，把巨龍斬成十段，巨龍死后，便化成了溝壑縱橫、如火如霞的火焰山……

勇士留下的道道劍痕，如今已成為林蔭蔽日、田園如畫的溝谷，其中的葡萄溝青藤盤繞，綠葉如織，恍如仙境，大串大串的馬奶子葡萄從頭頂上方垂落下來，令人垂涎欲滴，流連忘返。這里還保存有漢唐時代的石窟和壁畫，有舉世聞名的高昌故城。登上勝金口頂峰，我饒有興趣地聽導游介紹山頂矗立的一根天然石柱的來歷，當地維吾爾人說那根石柱，是唐玄奘西天取經時歇腳用過的拴馬樁。聽罷，我仿佛看到了那遙遠的歲月里，唐僧師徒長途跋涉、歷盡艱險的情景。

唐代詩人陳城詩云：“一片青煙一片紅，炎炎氣焰欲燒空。春光未半渾如夏，誰道西方有祝融。”如今的火焰山已呈現出一片祥和繁盛的景象，人們開山鑿渠引來天山雪水，澆灌著火焰山的溝谷和周圍的綠洲，古老的火焰山，正以它無窮的魅力吸引著中外來客。

羌笛

從世界藝術寶庫敦煌出發，古老神秘的絲綢之路在一望無際的沙海中蜿蜒。我所看到的“羌笛何須怨揚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玉門，已經不再是唐代詩人幽怨傷情的寫意了。行進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我感受著歷史的滄桑變遷，可我的腦海深處，依舊響著數千年如怨如訴的悠悠羌笛。

抵達古城若羌已是午夜時分。徘徊在縣城惟一一條并不寬敞的柏油路上，充滿涼意的大漠之風吹拂著臉頰，我依稀聽到羌笛從夜的深處涌來。皎潔的月光下，我的腳步追隨著陣陣羌笛走進了一座普通的維吾爾四合院。推開虛掩的院門，我看到一位妙齡少女手執羌笛，正歪著頭在神情專注地吹奏著，天井上方綠色的葡萄架上垂下串串晶瑩剔透的馬奶子葡萄。吹笛少女并不知曉門外佇立著一個聽者，她依舊沉醉在那一片燦爛的音符中。在綠色的葡萄架下，在維吾爾少女深情的吹奏中，在沙漠簇擁的古城若羌，我好像聽到了歷史老人從歲月深處走來的腳步聲。我在院門外傾聽了很久很久，如水的月光下，紛飛的思緒被優美的羌笛聲拽得很遠很遠……

第二天，我用一個小時就把人口不足三千人的小城走了個來回，但我知道真正走近和理解若羌是很困難的，我必須從歷史的根部眺望若羌的天空。因此，我坐在一家臨街的拉面館里，一邊吃拉面一邊饒有興趣地和一位維吾爾老人神侃。老人面部有著某種神秘的光彩，仿佛若羌輝煌的歷史并未走遠，仿佛漢代的烽火臺依舊戰鼓聲聲，仿佛唐代的鐘聲依舊在敲擊著寧靜似水的蒼穹……我忽然領悟到，擁有悠久歷史的若羌正在以某種方式延續著昨天的輝煌，比如那源遠流長的羌笛，依舊在美麗的維吾爾少女唇畔回響，那宛若一條澄澈的無形河流的音樂，正連接著若羌的昨天、今天與明天。

來到若羌城外的米蘭故城，面對一片廢墟，我仿佛看到了鄯善古國的國王正在米蘭某座金碧輝煌的建筑里發號施令，或與舞女嬉笑忘形，米蘭姑娘歌聲甜潤，舞姿翩翩，飄逸的衣袂如風如煙，妙曼的羌笛流淌出一條瑰麗的胭脂紅。然而，當充滿涼意的大風再次拂過我朦朧的雙眼，我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遠離炊煙漸起的若羌縣城。我是站在廢墟上揀拾歷史碎片的，懷著無比敬畏的心情徘徊在古城池中，耳畔回響的依舊是不絕于耳、如怨如訴的羌笛之聲。

若羌河畔，我望著漸漸瘦去的河流，久久品味一個古老的維吾爾傳說：當年唐僧師徒西天取經路過這里，人疲馬乏，渴得要命，便四處找水喝。可在這片荒蕪干涸的土地上，哪里會有涓涓流淌的河流呢？若不是孫大圣手舞金箍棒引來遙遠的阿爾金山雪水，他們師徒四人就會渴死在這片神秘的土地……從此才有了川流不息的若羌河，有了炊煙漸起的農莊，有了桑女神采飛揚的顧盼。可伴隨著沙漠化的進程，充滿神秘色彩的若羌河最終停止了歌唱，米蘭故城也被無情的沙海吞噬，惟有羌笛聲聲，依舊如夢如幻河流般地流淌……

告別若羌時，我特意買了一支羌笛，面對無言的珍貴民間樂器，我多少有些感傷，也許若干年后這一古老文明行將失傳。我收藏這段歷史，在人生的回望中常常回味那清麗宛轉的羌笛之聲，就像看到了維吾爾少女彩虹般的紅唇，美麗就不會在歲月的煙塵中隕落。

責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