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封信

余顯斌

一直以來，他對母親都心存怨恨。他覺得，是母親把自己送進(jìn)了監(jiān)獄。

當(dāng)時，他由于喝醉了與人爭吵，頭腦發(fā)熱用酒瓶把對方砸倒在地。他嚇得跑回家，告訴母親他打死人了。母親勸他趕快去自首。他不聽，他只想拿點(diǎn)錢，然后亡命天涯。

母親無奈，讓他藏在地窖中，說去給他做碗雞蛋面，讓他吃飽了再走。然而他最后等來的不是面，而是幾名警察。是母親偷偷報了警。他被帶走了，大吼：“你不是我媽！以后，你也沒有我這個兒子！”

進(jìn)了公安局，他才知道，被打的那個人沒死。他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監(jiān)獄里，很多犯人的親人都來探監(jiān)。母親也來，可是，每一次他都拒絕見面。

一天，監(jiān)獄管理員說有點(diǎn)兒事找他。他出去了，母親面對著他，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蒼白的臉透著青灰的顏色。他扭轉(zhuǎn)頭，母親在身后流著淚喊道：“兒啊，以后你要注意身體，好好改造，媽就不再來看你了。”

他說：“走吧走吧，快走吧。”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客室。

以后，母親果真再也沒來看過他，但是，信卻從不間斷，每月3封。母親在信里告訴他：“兒啊，你要好好改造，媽盼著你回來；兒啊，天冷了，你要注意身體啊；兒啊，不要喝冷水，對腸胃不好……”

每次拿著信，他都會一個人待在一邊，默默地，淚流滿面。4年，近150 封信，整整齊齊地碼在那兒。一封封信點(diǎn)點(diǎn)滴滴地暖著他，他心里的堅冰慢慢融化了，他也逐漸體會到母親當(dāng)時的無奈和痛苦。

4年后，他減刑了。拿著行李走出監(jiān)獄的那一刻，他第一次從心里感謝母親，當(dāng)年母親做的是最明智的選擇。

快到村口的時候，他突然呆住了。村口，立著一座墳，墓碑上竟然刻著母親的名字。他“撲通”一聲撲倒在墳前，號啕大哭。聽到哭聲，他嬸兒趕來了。

在嬸兒的敘說中，他才知道，母親本來就有肺病，在他入獄后，肺癌變……那次母親去監(jiān)獄看他回來后，夜以繼日地寫信，直到寫完180 封信，再交給嬸兒，讓她每個月發(fā)3封。

嬸兒回到家里又取來一沓信，這些是還沒寄完的。

他坐在墳前，一封封看著。在最后一封信里，母親寫道：兒啊，你回來時，媽早已走了，去見你爸了。不要為媽傷心，你能出來，就是媽最大的幸福。媽讓你嬸兒她們把我的墓攏在村口，媽活著看不到你回來，死了也要看著你回來……

他的眼淚洶涌而出，“咚”的一聲跪下，大聲道：“媽，以后我一定要做個正派人，您聽到了嗎？”

陽光下有風(fēng)吹來，墳上的青草波動著，一直波動到天的盡頭。

一米陽光摘自《幸福家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