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師

章金輝

最近，有三個理發師給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單位隔壁有一戶理發店，門面不大但很熱鬧，上下班路過時總看到里面人聲鼎沸。理發的師傅四十多歲，身體健壯，聲音洪亮，眼睛炯炯有神，一邊理發一邊和大家談笑風生。不僅是進來的人，包括路過的人，他都熱情地招呼著，大聲問候有沒有吃飽，是不是送孩子去了，鄰居家的那只狗是不是下崽了，要有有人聊起一些問題，總能發表出自己的見解，話里話外都透露出對本地方圓的熟悉，讓人覺得極好接近。

有次加班回來有些晚了，他的店里面還有人，摸摸頭發也長了，就拐了進去。

進去才發現，理發師正蹲在小凳子旁邊吃飯，見到我很高興，拉著手象多年的老朋友一樣連連邀請：“來來來，還沒吃飯吧？一起喝兩口！”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讓他趕緊先把飯吃完，自己可以等一會。他很是不滿：“怎么能讓你等著呢？放心吧，我沒事，晚點吃！”把碗一撂，搓搓手抹抹嘴就拿起了工具，一邊用毛巾使勁撣著理發椅，一邊熱情地幫我把眼鏡摘下，大聲告訴我放在小柜子上了，這樣不會摔壞。理發過程中，他興致很高地和我聊著各種話題，氣氛很熱烈。雖然當時有點累了，想靠著椅子休息一會，可實在沒辦法拒絕如火的熱情，只好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走出店門時，他已經知道了我的單位、年齡和籍貫，送出門了還大聲吆喝著：“沒事過來玩啊，弟弟！”

一段時間后再來這里理發，里面已經有了好幾個人，他看到我立刻招呼著：“你坐啊，弟弟，等一會就好！”同時還向其他的人很熱情地介紹我：“我這個弟弟是電務段的，在鄭州住！”一直到離開，他都是一口一個弟弟，還不斷向我介紹剛才的這些顧客和朋友，不時開心地哈哈大笑，小小的房間里面盛不下他爽朗的嗓門，席卷著飄到了門外。

后來這個店我就去的少了，再偶爾路過時也會遇到他在店門口，不過好象忘記我了，就那樣匆匆地擦肩而過。

單位附近還有幾家理發店，其中一家是個同齡人開的，早上開門很早，臨街的窗戶有陽光進來，他經常安靜地坐在窗戶后面的桌子旁邊看書。店里面設施簡樸但很整潔，收音機不緊不慢地響著。頭發長了的時候就去了一次，他站起身來沖我溫和地笑笑：“剪一下？”

我點點頭：“理個發。”

他利索地給我圍上毛巾，放好眼鏡。理發過程中他的話很少，開始也有幾句家常，后來就專心于他的工作。除了必要的詢問，只是安靜地修剪著，收音機里面的音樂和時間一起緩緩地流淌著，象簌簌掉落的頭發。

我發現鏡子旁邊貼了一張會員卡的價格表，仔細看了看，還挺便宜，他也留意到了我的關注，并沒有停止手上的活，也沒有特意地說明和推薦。理完后我們很有默契地付錢，告別，他臉上還是淡淡地笑著，象早上的陽光。走出一段距離，我回頭看了看，發現窗戶邊沒有了這個看書的男人，隱約看到房間里面有一個彎腰的背影在晃動，于是猜測是去打掃地面了。

后來我又去了好幾次，都是在陽光很好的下午，或者空氣很好的早晨。我閉著眼睛，慢慢躺在松軟的理發椅上，甚至會睡上一小會兒。

回到鄭州后，小區旁邊也有個比較大的理發店，當然，他們不這么叫，他們起的名字是“美容美發院”。沒有理發師，只有發型師，檔次各不相同，與價格一一對應，技術精英還有大幅的明星照片掛在墻上。那天有個年輕的精英接待了我，先引導我去洗頭池，然后安排在理發椅上坐好，招呼過來一個發型師，很體貼地告訴我這名發型師對男士頭型很有研究，會讓我滿意。向發型師一打聽，才知道剛才接待我的這名精英就是店面經理。期間他還過來簡單地指點了一下發型師，解說我的頭型結構，發質歸類和發型習慣，應該怎么剪，聽上去非常專業，也讓我很慚愧，這么多年來都沒有這樣認真研究過自己的腦袋，還有上面亂草一樣的頭發。

理發結束，我告訴一開始接待我的那個經理，妻子前天剛剛在這里辦過一張卡，當時她在這里染了一次頭發時辦的。經理果然不同凡響，很快找出了存在厚厚名片夾里面的卡，居然準確無誤。

再次去的時候，發型師告訴我經理特意安排他再次為我服務，因為上次就是他為我做的頭發。我扭頭一看果然還是那個發型師，很職業地對我微笑，只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如果他不提醒我還真的記不起來。轉過頭來，正好看到年輕的經理在門口送別顧客，然后在一個本子上記錄著什么。等我走時，他很客氣地送我出門，并告訴我妻子上次做頭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需要再次保養了，同時他們有了一些更好的產品，有空的話可以來試試。

每次回家都會路過這家店面，經常遠遠看到經理在門口迎來送往，忙碌不停。我知道他在用心地記錄著每個顧客，用力地在省會城市積攢著自己的人氣和力氣。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再多去，仿佛那里面有一種壓力，讓我的呼吸不太輕松。

這些年來，一直隨遇而安地理發，很少在意會理成什么樣，也就沒太在意理發店和理發師的區別，最近的這幾次理發的故事反而讓我有了些許遐想。世界上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故事就象理發店那面巨大的鏡子，有你，有我，還有他。我們在里面忙碌著不同的事，關注著不同的地方，堆積著不同的思緒，因而我們和鏡子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只是不知道鏡子是像我一樣，把故事與您分享，還是繼續安靜地守候著，看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