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超
二十四節氣之首的立春,就是每年2月4日或5日太陽到達黃經315度的時刻,就是春天的開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正月節,立,建始也……立夏秋冬同?!惫糯八牧ⅰ保复?、夏、秋、冬四季開始,其農業意義為“春種、夏長、秋收、冬藏”,概括了黃河中下游農業生產與氣候關系的全過程。春回大地,萬物復蘇,陽光明媚,草長鶯飛,令人歡欣鼓舞,熱愛生活的人們沒有誰不向往春天的。唐中宗李顯在《立春日游苑迎春》中寫道:“寒光猶戀甘泉樹,淑景偏臨建始花。彩蝶黃鶯未歌舞,梅香柳色已矜夸?!痹诤湮幢M的光景觸摸春天的氣息,看到萬物復蘇的生機,即便是養尊處優的一國之君,在立春到來之際,也難抑內心的喜悅。旅歐詩人李笠在春天即將到來之際,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欣然提筆,寫下令人警醒的《立春》——
這只陳舊的籠子曾關過兩只七彩鳥
鮮美的生命
讓籠子閃耀成宮殿,體制渴望的和諧
但它們很快死了,沒叫喊一聲
而籠子活著。籠子里
裝水的瓷器在炫耀傳統的偉大
春天再次打開鳥籠
用一只小鸚鵡填補籠里的灰暗
它在唱,翠綠鳥
唱得比樹上的喜鵲更歡
它讓我忘記毀滅的事實,鳥籠的存在
李笠,男,1961年1月20日生于上海,詩人兼翻譯家。1979年考入北京外國語學院瑞典語系,1983年被分配到《人民畫報》社工作,1988年秋移居瑞典,1988至1992年在斯德哥爾摩大學攻讀瑞典現代文學。繼1989年出版用瑞典文寫的詩集《水中的目光》之后,又先后出版了《逃》、《歸》、《棲居地是你本人》、《原》等多部詩集,曾獲“瑞典日報文學獎”和首屆“時鐘王國獎”等多種詩歌創作獎。李笠還翻譯介紹了大量北歐詩歌,其中包括201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姆的詩全集。
本詩全詩只有11行,分為三小節。第一小節寫關在籠子里的鳥死了?!斑@只陳舊的籠子曾關過兩只七彩鳥”,盡管它們“鮮美的生命/讓籠子閃耀成宮殿”,“但它們很快死了,沒叫喊一聲”。鮮活的小鳥,用生命把鳥籠裝扮得富麗堂皇,可它們還是無聲無息地死去了。這樣的敘述有起有伏,可謂大起大落,在讀者的心中產生了戲劇性效果。七彩鳥又名五彩文鳥、胡錦雀,羽色華麗多彩,體態嬌小玲瓏,是最受人們歡迎的高檔觀賞鳥之一。它鳴聲較低,婉轉悅耳。小鳥外觀的多彩、生命的“鮮美”與鳥籠的“陳舊”之間,“籠子”與“宮殿”之間形成鮮明的對比;“體制渴望的和諧”,既是對“讓籠子閃耀成宮殿”的補充和解讀,也是對鳥籠的一種揶揄和諷刺。
第二小節,“而籠子活著”一句是對鳥死了的一種回應,一種對比。可見“籠子”的堅固與強大。不僅如此,而且籠子里的事物也很強勢。你看,“籠子里/裝水的瓷器在炫耀傳統的偉大”。看樣子,不光關鳥的“籠子”活著,還有供水的“瓷器”也活著;它還在“炫耀”籠子的“偉大”?;\子,是關鳥的一種竹制用品,古已有之;詩人用它引申為傳統:因循守舊,封閉落后,令人窒息?;\子是竹皮做的,易破;瓷器為土燒制而成,易碎;它們本身并不“偉大”,詩人卻賦予它們以生命,讓其去“炫耀”。很顯然,這種擬人化手法和反語的運用,起到了對腐朽事物的嘲諷作用。
第三小節,寫春天開籠放雀,一只鸚鵡卻被關在里面歡歌。春天來了,以開放的姿態“再次打開鳥籠”,讓所有的鳥兒飛回大自然里,在藍天自由自在地飛翔。這是多么美好、多么壯觀的事情啊。可是,讓詩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另有一種相反的勢力,“用一只小鸚鵡填補籠里的灰暗”。更讓詩人感到意外的是,“它在唱,翠綠鳥/唱得比樹上的喜鵲更歡”。籠里與籠外,小鸚鵡與喜鵲,灰暗與藍天,又構成對比。鸚鵡是一種羽毛艷麗、善學人語、供人觀賞的小鳥;在這里,它代表著人云亦云、固守傳統、沒有創新、缺乏創造。而喜鵲是我國一種隨處可見的普通鳥類,在我國文化中代表著吉祥、好運和福氣,自古以來深受人們的喜愛;在這里,它代表著沒有約束、開拓創新。因為小鸚鵡“唱得比樹上的喜鵲更歡”,所以“它讓我忘記毀滅的事實,鳥籠的存在”。詩人也和那群養鳥的人一樣,忽視“喜鵲”的叫喚,而沉浸在“小鸚鵡”的歡叫當中;所不同的是,詩人清楚地知道,小鸚鵡叫得再歡,也飛不出“鳥籠”,也逃不了“毀滅”的厄運,只是一時的迷惑,暫時的忘記罷了。詩人這樣敘說,增強了表達效果。
縱觀全詩,一個一個的意象散布在詩行里,構成了隱喻群。鳥籠、七彩鳥、宮殿、瓷器、鸚鵡、喜鵲,包括春天,這些意象所隱含的寓意都清晰可見。鳥籠固然玲瓏精巧,宮殿固然富麗堂皇,瓷器固然美觀精致,但它們象征封閉和腐朽。七彩鳥、鸚鵡和喜鵲,各有寓意,春天更是萬象更新、美好時光和改革開放偉大時代的象征。針對以于堅為代表的國內口語詩人拒絕隱喻的主張,李笠說:“隱喻幫助我們體驗和理解事物。沒有隱喻,詩歌寸步難行?!?/p>
詩人李笠,蓄著一頭飄逸的披肩長發,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些許慵懶和疲憊,雙眼卻銳利而敏感。在20多年的漂泊生涯中,他身處東西不同文化語境之中,這種雙重體驗使他的詩歌更顯張力,更富蘊含。有人說,他的詩精密細致,深具爆發力,又很神秘地隨手留一些空,讓讀者來填,在直接中透出微妙。這話很有道理。他的詩里常有神來之筆閃爍其間,往往喜歡在詩的結尾發力,像一道強烈的光束回照過去,而且能給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覺。
[作者單位:湖北省應城市教育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