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
2013年7月12日,我隨《新西湖》美女記者湯葛月人采訪了麥家。因為沒有提問和寫稿的任務,所以我很輕松地當了一回看客。
麥家的工作室是杭州市政府饋贈的一棟別墅,位于西溪創意園,是西溪濕地的一部分。綠樹掩映,一步一景,賈寶玉當年也不過是這種待遇。同在這座園子里開辦工作室的還有余華、孟京輝等名人。
麥家是中國最成功的作家之一。盡管我沒看過他的作品,也不太會去看(不是裝,而是因為我不是偵探類小說的目標讀者)。作為把偵探類型小說和純文學雜糅在一起的跨界作家,他憑借長篇小說《暗算》獲得了2008年度茅盾文學獎,近作《風語》沒寫完就賣了500萬元。
在采訪中,他說自己不是為了錢寫作,因為“我的名聲太大了”。“現在的收入,幾輩子都吃穿不愁。”這讓我想起一句話,真正的財務自由不是有很多存款,而是需要用到錢的時候馬上就能賺到。今年他又成為浙江省作協主席,在體制中混得根深葉茂。
麥家的工作室分成辦公區和居住區兩部分。他在客廳里接待了我們,他的背后是一排落地長窗,窗外綠樹蔥蘢,樹枝搖擺著爭做他的背景。
采訪歷時兩小時,他談了自己的童年、寫作之路,還有如今的生活。出生于富陽,父親被打成反革命,祖父是地主,外公是基督徒,麥家從小就因為出身問題,在村里受到排擠與歧視。但他后來相信,“作家最好的訓練是辛酸的童年”,正因為沒人可以交心,他從11歲開始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并一直堅持到33歲,直到1997年做了父親,他才決定終止這一習慣。
采訪到最后,在湯葛月人的追問下,他還講了一個童年的奇異故事,是他以前沒有跟媒體講過的。由于小時候不受待見,所以他特別重視跟別人的關系。麥家人緣好在文學圈是出了名的,不止一個朋友對我講過。不過我覺得,“童年經歷影響人一生”這種論斷,本來就是一個自我證實的命題。你相信它,就等同于心理暗示,然后生活中就處處留下童年的烙印。
同為寫作者,我最關心的是怎樣寫。作為一個成功的作家,他寫什么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的地位,使他能夠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麥家認為,判斷一個人有沒有寫作天賦,只有一個標準,就是看他能不能常年堅持不懈地寫作。自從童年時期堅持寫日記以來,麥家就沒有中斷過寫作,他說“寫作是我與世界保持聯系的一種方式”。
大學畢業后,他到軍隊情報部門工作,封閉的環境、單調的生活,使他不得不用寫作來排遣寂寞。有一天看了電影《最長的一天》后,他來了靈感,寫了一篇微型小說《最短的一天》,投給軍報,竟獲發表。這成為轟動他所在部隊的一件大事,并且最終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軍區領導愛才,把他調到機關工作。他終于不用再整天坐在無線電機器跟前做聽風者了。
1997年,已經升到正處級的麥家轉業進入成都電視臺,按照他的級別和能力,領導想讓他擔任文藝部主任,這是一個難得的肥缺,不但月工資有6000多元,還有很多機會行使潛規則。但深知自己的長處與短板,他毅然選擇去了電視劇中心,當了一名編劇。雖然月工資只有1100多元,但不用坐班,可以專心寫作。就這樣他連續默默無聞地寫了5年,到2002年才開始嶄露頭角。
麥家說,在所有作家中,博爾赫斯對他影響最大。有一年時間,他只讀博爾赫斯的書,直到把這位阿根廷作家的文字變成自己血液的一部分。在一次文學沙龍上,麥家一口氣背誦了37首博爾赫斯的詩歌,幾乎一字不差。
他認為,寫作是寫作最好的老師。正像沒有人能用語言教會另一個人騎自行車一樣,寫作要靠自己去實踐。“好作品都是爛作品堆出來的。”所以,寫作這回事,“不要相信別人的經驗,要相信自己的勤奮”。
盡管現在已經功成名就,麥家每天依然用8~10小時來寫作。他說,自己的生活很單純,就是讀書,寫作,運動。他典型的一天這樣度過:
早晨7:30起床,到人少的地方散步。回來寫作,寫到中午,不敢吃太飽,午睡一會兒,下午繼續寫。下午4:30開始,雷打不動健身2小時。他愛健身,這點一進門從客廳的鞋柜就看出來了,那里放著一排運動鞋好像阿迪達斯的專賣店。高強度的寫作需要身體的保障。晚上11:30,強令自己睡覺,12:30如果還睡不著,就吃安眠藥。
10年前,他憂心忡忡地跟瓊瑤說起自己吃安眠藥的事,瓊瑤說:“你怕什么?我都吃了40年了。”每周有一天半的時間,他專門用來接待七大姑八大姨和各界朋友,包括記者。
麥家童年的奇幻之旅是這樣的。一次,他跟同學打架,回家又被父母教訓,就產生了輕生的念頭。當時,村里來了一個搖著貨郎鼓的賣貨郎,麥家就遠遠地跟著他走,心想走不動的時候,倒在哪里就算哪里吧。從上午11點出村,一直走到華燈初上,不覺已經走出十多公里,他來到了鎮上。賣貨郎這才注意到身后尾隨著一個小孩,就問他緣故。麥家見到親人一樣倒出滿腹苦水。賣貨郎聽了,對他說:“你回去吧。我小時候,家里更苦,也跟你一樣,覺得活著沒意思。一天晚上,一只大鳥從窗戶飛進來,嘴里叼著一個貨郎鼓,對我說:‘你將來應該做個賣貨郎……也許有一天,這只鳥也會飛到你家里。”
這個故事好得太像一個故事。不過對于作家來說,較真是沒有必要的,如果擺在面前的有一件真事和一個傳說,寫下那個傳說。 (杲罡摘自《感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