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子
蝦在水里是透明的,看不見身體,只看見一雙眼睛,黑漆皮燈籠似的,一閃而至。近了,脊背隱隱現出一條線,然后是弓起的尾巴,由于不斷彎曲,仿佛棕色深重了。兩排細爪急速劃動,看上去卻委婉之至,像是一個衣飾清爽的婦人在絮絮叨叨訴說往事。兩排小黑點,如細碎的珠子,輪轉不休。
岸邊的水很難清澈,風把灰塵刮進去,行人把土踩下去,水帶泥土的顏色,濁而似清,恰好是蝦皮的顏色。幼蝦纖瘦,細節尚未生發,連眼睛也若有若無。它們消融于水,顯露還不如水下一瞬間的微流。
在孩子的枝條攪起的波紋平息之后,這一片水面,水蜘蛛會如飛馳過。有一種瘦小的蜻蜓,不到一寸長,幾乎頭發一般粗細,忽然不知從哪里飄出,盈盈飛到干枯的野菊花上頭。
更遠的地方,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向陽的窗臺下,貓在水泥地上睡得正香。
蝦長大了,被孩子撈起,成為給貓的真誠奉獻。這些連帶的關系,都是信仰。雖然互相奴役,其中也有幸福。
來源:《垂釣于時間之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