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玉峰
(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河南洛陽471023)
北魏時期,河內郡具有獨特的政治地位。河內太守作為河內郡的最高行政長官,在當地事務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對中央政權的穩定也有一定的影響。本文擬初步梳理相關史料,對北魏河內太守的任職次序、職掌、待遇、來源、去向等有關問題予以考略,進而從側面認識北魏的歷史演變。
現將零亂史料中可考的河內太守及其任職次序作如下考敘。
道武帝時期河內太守僅辛扈興1人。《魏書·島夷劉裕傳》云:“河內太守辛扈興、恒農太守王元德、振威將軍童厚之亦與裕克是日取玄。”劉裕(桓玄)死于北魏天賜元年(公元404年),可知辛扈興在道武帝時任河內太守。
明元帝時期河內太守為楊聲1人。《魏書·明元帝紀》載,泰常二年(公元417年),“氐豪徐騃奴、齊元子等,擁部落三萬于雍,遣使內附,詔將軍王洛生及河內太守楊聲等西行以應之”。
太武帝時期有丘陳、盧丑2人。《魏書·陸俟傳》云:“俟與河內太守丘陳為天下第一。”由陸俟任職時間可知,丘陳被任命為河內太守在神麚三年(公元430年)至延和二年(公元433年)之間。《魏書·儒林傳》記載,盧丑“以師傅舊恩賜爵濟陰公。除鎮軍將軍,拜尚書,加散騎常侍。出為河內太守。延和二年冬卒”;再據《北史·儒林傳》載,盧丑“卒于河內太守”,可知盧丑大概繼丘陳為河內太守。
文成帝時期河內太守有趙柔、李洪之2人。《魏書·趙柔傳》云:“(柔)少以德行才學知名河右……高宗踐阼,拜為著作郎。后以歷效有績,出為河內太守。”趙柔任河內太守在興安元年(公元452年)之后。《魏書·酷吏傳》云:“(李洪之)以外戚為河內太守。”另據“太安二年(公元 456年),太后令依故事,令后具條記在南兄弟及引所結宗兄洪之”[1]卷13《皇后傳》可知,他任河內太守在太安二年之后,卸任后任懷州刺史。《水經注·沁水》曰:“水北有華岳廟……懷州刺史頓丘李洪之之所經構也。廟有碑焉,是河內郡功曹山陽荀靈龜以和平四年(公元463年)造。”北魏置懷州在天安二年(公元467年),他不可能在和平四年任懷州刺史,可能是以河內太守的身份修建華岳廟。可知李洪之任河內太守應在趙柔之后。
獻文帝時期李洪之任河內太守。據上文可知至天安二年懷州設立,李洪之才卸任河內太守。
孝文帝時期見諸記載的有元真、朱長生、元鸞、劉武英等人。孝文帝遷都洛陽前,見于史料記載的河內太守僅元真1人。《水經注·沁水》云:“魏太和元年(公元477年)……河內太守元真、刺史咸陽公高允表聞,立碑于廟。”遷都后朱長生、劉武英、元鸞等人任河內太守。《魏書·朱長生傳》記載,因出使高車被扣三年后歸來,“高祖以長生等守節遠同蘇武,甚嘉之,拜長生河內太守”。朱長生與于提一同出使高車后,被任命為河內太守。《魏書·高車傳》載,太和十四年,高祖“遣使者于提往觀(高車)虛實”,可知朱長生在太和十七年擔任河內太守一職。《魏書·景穆十二王傳下》云:“(元鸞)與安南將軍盧淵、李佐攻赭陽,不克,敗退而還……以留守之功,還復本封,增邑二百戶。除冠軍將軍、河內太守。”同卷記元鸞任河內太守在其攻赭陽失敗的同年。由太和十九年“城陽王鸞赭陽失利,降為定襄縣王”[1]卷7下《孝文帝紀下》可知,元鸞極可能是繼朱長生之后任河內太守。《魏書·劉武英傳》載,太和十九年,劉武英“從淮南內附,自云劉裕弟長沙景王道憐之曾孫,賜爵建寧子。司徒外兵參軍,稍轉步兵校尉、游擊將軍,卒于河內太守”。劉武英內附時河內太守為元鸞,顯然他任河內太守一職位是在元鸞之后。
宣武帝時陸琇、元萇、元徽、賈思伯等人曾任河內太守。《魏書·崔挺傳》記載:“河內太守陸琇與咸陽王禧同謀為逆。”元禧謀逆在景明二年(公元501年),可知陸琇任河內太守在景明二年之前。《魏書·元萇傳》載,元萇“世宗時,為北中郎將,帶河內太守”。由濟源出土的《北魏元萇墓志》可知,元萇擔任河內太守前后發生的事情為宣武帝營建太極殿和他任職河南尹。《魏書·宣武帝紀》記載,營建太極殿在景明二年,《魏書·于栗磾傳》云“正始二年(公元505年)秋……河南尹元萇等”,可知元萇任職河內太守在景明二年和正始二年之間,當為繼陸琇后任河內太守。《魏書·景穆十二王傳下》記載,正始二年元鸞死后,其子元徽“襲封。除游擊將軍,出為河內太守”。他出任河內太守的時間與元萇任河南尹的時間相吻合,應是繼元萇之后出任。《魏書·賈思伯傳》載,隨任城王元澄圍鐘離失敗,“(賈)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時論稱其長者。后為河內太守”。由《魏書·景穆十二王傳下》知鐘離之戰中曾與蕭衍冠軍將軍張惠紹交戰。再由《梁書·張惠紹傳》天監六年(公元507年),“魏軍攻鐘離”可知,賈思伯任河內太守在元徽之后。
孝明帝時期楊津、裴衍、源子恭、李遐等人任河內太守。《魏書·楊播傳》載,延昌末,楊津“除北中郎將,帶河內太守。太后疑津二己,不欲使其處河山之要。轉平北將軍”。可見楊津擔任河內太守在宣武帝末年和孝明帝初年,但受太后猜忌任職時間并不長。據《魏書·裴叔業傳》“世宗之末,衍稍以出山,干祿執事。肅宗除散騎侍郎,行河內郡事。尋除建興太守,轉河內太守”之語,知裴衍任河內太守在楊津之后。由裴衍“遭母憂解任。衍歷二郡,廉貞寡欲,善撫百姓,民吏追思之。孝昌初……詔衍為別將、假前將軍”可知,其在孝昌初已卸任河內太守一職。《魏書·源賀傳》云:“六鎮反,以子恭兼給事黃門郎,持節慰勞。還,拜河內太守。”六鎮叛亂在正光五年(公元524年),極有可能是源子恭慰勞歸來繼裴衍為河內太守。武泰元年(公元528年),河內太守李遐在河陰之變中被殺,[1]卷39《李寶傳》故李遐應在武泰元年之前擔任河內太守,其任職應在源子恭之后。
孝莊帝時任河內太守的有元襲、封隆之2人。元顥入洛后孝莊帝北逃,元襲投靠元顥被任命為河內太守。[1]卷74《爾朱榮傳》《北齊書·封隆之傳》云:“永安中,除撫軍府長史。爾朱兆等屯據晉陽,魏朝以河內要沖,除隆之龍驤將軍、河內太守。”爾朱兆屯據晉陽在元顥入洛后,那么封隆之任河內太守當在元襲之后。
長廣王元曄時河內太守僅張瓊1人。《北齊書·張瓊傳》記載,建明初張瓊“為東道慰勞大使,封行唐縣子,邑三百戶。轉太尉長史,出為河內太守”。
節閔帝時田帖任河內太守。《魏書·爾朱彥伯傳》載,爾朱世隆在洛陽控制朝政時,田帖任河內太守。
孝武帝時期辛纂任河內太守。據《北史·辛雄傳》,辛纂在永熙三年(公元534年)“除河內太守”。
由于史料有限,部分河內太守只能考證出其任職的大概時期。查《魏書·楊播傳》可知,楊真在北魏前期曾任河內太守。《魏書·高允傳》記載,燕崇曾任河內太守,約在太武帝和獻文帝之間。《北史·裴寬傳》載,裴德歡曾任“魏中書侍郎、河內郡守”,在孝明帝之前。《周書·李延孫傳》記載,李長壽在永安之后孝武帝西遷之前曾任河內太守。《魏書·穆崇傳》記載,穆崇的后世子孫穆祁曾任上谷河內二郡太守。
經中央政府嚴格選拔的河內太守,對該郡經濟、政治、軍事、文化的發展負有重要責任。領兵治亂、懲治強暴、教化百姓是其主要職責,同時河內太守還負有發展經濟、征收賦稅等責任。
河內太守的首要職責是領兵治亂、穩定郡治。河內郡是連接中原與代北的重要紐帶,其治安的好壞對國家安定有著較大影響,故維護治安是河內太守的首要職責。明元皇帝神瑞元年(公元414年)十二月,“帝北伐蠕蠕。河內人司馬順宰自號晉王。太守討捕不獲”。[1]卷3《明元帝紀》河內太守還率兵跨郡打擊叛亂,維護地區穩定。太武帝時,“上黨李禹聚眾殺太守,自稱無上王,署置將帥。河內守將擊破之。禹亡走入山,為人執送,斬之”。[1]卷4上《太武帝紀上》該郡“地險人悍,數為劫害,長吏不能禁。洪之至郡,嚴設科防,募斬賊者便加重賞,勸農務本,盜賊止息”。[1]卷89《酷吏傳》李長壽“所歷之處,咸以猛烈聞。討捕諸賊,頻有功”。[2]李搔“累遷河內太守,百姓安之”。[3]元徽“出為河內太守。在郡清整,有民譽”。[1]卷19下《景穆十二王傳下》河內太守率領軍隊鎮壓叛亂、捕殺盜賊,有力地維持了河內郡社會的穩定。
河內太守也有教化百姓的職責。因“紂之化猶存,故俗剛強,多豪桀侵奪,薄恩禮”,[4]故河內太守需教化百姓以穩定郡治。趙柔“甚著仁惠。柔嘗在路得人所遺金珠一貫,價直數百縑,柔呼主還之。后有人與柔鏵數百枚者,柔與子善明鬻之于市。有從柔買,索絹二十匹。有商人知其賤,與柔三十匹,善明欲取之。柔曰:‘與人交易,一言便定,豈可以利動心也。’遂與之。搢紳之流,聞而敬服焉。其推誠秉信,皆此類也”。[1]卷52《趙柔傳》他對百姓施以仁惠,在教化方面以身作則為民眾樹立榜樣,從而使得河內社會風氣大為改觀。李煥也因善于教化百姓被征為河內郡事。[1]卷36《李順傳》太守的努力使得河內有了一個良好的環境,經濟得以發展,文化得以進步。
河內太守也有發展當地經濟、征收賦稅的職責。神瑞初,數萬并州胡人南下寇掠河內,明元帝責問“將若之何”?[1]卷24《崔玄伯傳》北魏在建國初期就意識到河內郡農業生產的重要性。孝文帝時在河內建立河陽牧場,宇文福“規石濟以西、河內以東,拒黃河南北千里為牧地”。[1]卷44《宇文福傳》在河內郡大規模圈地建立牧場沒有河內太守積極配合是不大可能的,牧場的修建又滿足了河洛地區居民對畜牧產品的需求。元萇任河內太守后對河橋予以拓寬,促進了沿河兩岸的經濟交流。他“以河橋船絙路狹,不便行旅,又秋水泛漲,年常破壞,乃為船路,遂廣募空車從京出者,率令輸石一雙,累以為岸。橋闊,來往便利,近橋諸郡,無復勞擾,公私賴之”。[1]卷14《神元平文諸帝子孫傳》此次河橋拓寬是為了促進黃河兩岸經濟、文化等的交流。此后,河陽牧場的牛、羊給京師民眾提供了數量可觀的畜產品。《洛陽伽藍記》所載北魏達官貴人所飲之漿極有可能也供自河陽牧場。[5]河內地區礦業發達,太守遵循朝廷政策任其發展,“河內郡王屋山礦……自后所行之錢,民多私鑄”。[1]卷110《食貨志》私人采礦鑄錢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當地經濟的發展。明元帝泰常三年(公元418年)八月,“雁門、河內大雨水,復其租稅”,[1]卷3《明元帝紀》因為大雨災害免除河內租稅,也說明無災之年河內郡執行與其他郡國繳納租稅一樣的政策。
河內太守還有安撫流民的職責。北魏時期流民大量涌入河內有兩次。道武皇帝時期,姚泓政權覆滅后,“秦雍之民來奔河南、滎陽、河內者戶至萬數”,[1]卷42《寇贊傳》大量流民的涌入必然需要當地太守的安撫。明元帝泰常三年,“氐豪徐騃奴、齊元子等,擁部落三萬于雍,遣使內附,詔將軍王洛生及河內太守楊聲等西行以應之”。[1]卷3《明元帝紀》這是一次大規模的流民涌入,河內太守和將軍聯合接應以安置他們。此外,一種特殊遷入河內的方式是俘虜南朝百姓,“西平公安頡破虎牢、滑臺、洛陽三城,徙五百余家入河內”,[1]卷37《司馬叔璠傳》大量流民和戰俘等遷入河內,必然需要河內太守予以安置。安撫流民也為河內的穩定及其經濟的恢復發展打下了基礎。
北魏政府對河內太守一職較為重視,故河內太守享有較好的待遇。首先,品階較高。史料中雖無太守官階的明確記載,然河內太守往往兼任較高的將職,從中可窺見其官階的大致情況。如元鸞兼任冠軍將軍(從第三品下),元萇兼任北中郎將(三品中),元徽游擊將軍(四品中),楊津北中郎將(三品中),裴衍征虜將軍(從三品上),源子恭后將軍(三品下),封隆之龍驤將軍(從三品下)。這些將職與上郡太守(四品上)品階相仿。其次,物質待遇也較好。北魏在太守任職地賜田十頃且不能買賣,[1]卷110《食貨志》河內郡治所野王縣土地產量較高,故河內太守的生活可以得到很好保障。
河內太守的出身較為復雜,既有貴族出身者,也有普通漢族人士。北魏前期,統治者為籠絡人心維護統治,往往派遣漢族文士擔任河內太守。昌黎徒河人盧丑“以篤學博聞入授世祖經。后以師傅舊恩賜爵濟陰公。除鎮軍將軍,拜尚書,加散騎常侍。出為河內太守”。[1]卷84《盧丑傳》金城人趙柔“少以德行才學知名河右……為著作郎。后以歷效有績,出為河內太守”。[1]卷52《趙柔傳》燕崇曾和高允一起被征為博士,后任河內太守。[1]卷48《高允傳》通經漢儒擔任河內太守,容易被漢族人所接受,也可顯示鮮卑拓跋人對漢族文化的尊重。孝文帝即位后,河內郡成為京師附近的戰略要地,中央政府往往派遣鮮卑貴族及宗室人員任河內太守,以加強對河內郡的控制。北魏宗室任河內太守的有元真、元鸞、元萇、元徽四人。元鸞以遷都時留守平城的功勞從而升任河內太守;[1]卷48《高允傳》宗室元萇“高祖遷都,萇以代尹留鎮”,[1]卷14《神元平文諸帝子孫傳》后任河內太守。這一時期任河內太守的鮮卑貴族有穆祁、陸琇、源子恭等人。穆祁是鮮卑大將穆崇之孫,陸琇是關內侯陸俟之孫,源子恭是隴西王源賀的后世子孫。
河內太守的升遷也具有鮮明的特點。河內太守卸任后升遷居多,貶官免官較少。李洪之卸任“后為懷州刺史,封汲郡公,徵拜內都大官”;[1]卷89《酷吏傳》元鸞由河內太守“轉并州刺史”;[1]卷19下《景穆十二王傳下》賈思伯任河內太守,后“除鴻臚少卿”,[1]卷72《賈思伯傳》也是三品上;元徽在河內有政績,“征拜長兼散騎常侍”,[1]卷19下《景穆十二王傳下》為四品下;梁國興師,中央“詔(裴)衍為別將、假前將軍”,[1]卷71《裴叔業傳》為五品下;張瓊為河內太守,除濟州刺史。這些人新任官階明顯要高于太守。遭貶官的如河內太守、北中郎將楊津,“太后疑津二己,不欲使其處河山之要。轉平北將軍”,[1]卷113《楊播傳》六品下,遠低于北中郎將的官階。死于任上的河內太守有盧丑、劉武英、李遐三人。
總之,北魏的河內太守對河內郡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以及社會風氣都有很大的影響。大部分太守都不同程度對河內的穩定發展作出了貢獻,使河內成為北朝時期重要的郡所之一。對河內郡太守的研究,有助于人們了解到其他郡的大致情況,同時對北魏統治者選拔、任用地方官吏也有一定的認識。
[1][北齊]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唐]令狐德棻.周書·李延孫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1.
[3][唐]李百藥.北齊書·李元忠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2.
[4][漢]班固.漢書·地理志下[M].北京:中華書局,1962.
[5]薛瑞澤,許智銀.“河洛”與河洛地區研究補正[J].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9,(2):217 -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