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場旅行

郭子鷹

在一座偏遠、破落的廟門口，我認識了賣沙畫的X，當時我正在向一個小姑娘打聽，為什么蒲甘地圖上的無數寺廟的緬甸語音譯英文名字中，有很多都有類似的后綴。我推測，搞清楚了這個，就有可能在造訪那里之前，知道那個寺廟里是有佛塔、壁畫、或者是洞窟，避免參觀了雷同的佛寺。小姑娘完全迷惑了，她大聲叫來X，說這個問題，只有他懂。

X端詳了我半天，好像在端詳一座剛剛出土的雕像。

“你說對了，先生，這是一個好問題！”他謙恭地沖我笑笑；“請問，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和國籍么？”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他證實了我的大膽推測——的確能夠從名字來判斷佛寺的建筑樣式。而且他告訴我，蒲甘平原上的黑導游有很多，有很多人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掙得生活費和對他們來說高昂的學費，完成學業。

“你們身后的這座有著漂亮壁畫的寺廟，叫做Ape-ya-dana。里面的壁畫曾經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撥款清洗過，歷時3年，每人每天只能清洗8平方英寸，因為清洗之前要仔細確認壁畫后面是否有空洞，否則，壁畫可能在被水侵入以后整片地剝落！一旦發現空洞，要先用特殊的材料仔細填充以后才能清洗……

“這里，也是我的項目。”他突然抬起頭，目光掃過被侵蝕得線條柔美的佛塔，一如再見他的愛人。

“工程是1998年開始的，當時有兩個意大利專家和10個當地人在這里工作，我是其中之一。現在項目沒有了，我也沒有了收入來源。當時，我每個月能從聯合國領到250美元吶。”但是他惋惜的，的確好像遠不止那幾張薄薄的綠色鈔票。

“制裁，你知道的。”

“那你現在怎么辦？”我當然知道他現在靠賣些便宜的沙畫和小紀念品維持生計。

“等待。”

我在等待著他的下文，但是始終沒有等來。

他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太太一眼，太太看了一眼背包的拉鏈，開始在里面翻找我們的錢包。

“我要走啦，太陽落山了，不過明天還會爬上來的。”他故作深沉的哲學家腔調聽起來有點兒讓人心酸。然后他急匆匆地收拾攤檔，開步走人，像逃跑。

“請等一下，我想給你拍張照片可以么？X先生？”我記住了他的名字。

“好啊！”他興高采烈地坐回自己的畫作前，那些是我見過的最逼真的蒲甘壁畫仿制品。

Life Is A Journey， Not A Destination（生活是一場旅行，而不是一個目的地）。他的T恤衫上這樣寫著，那件舊衣服從前面看，還說得過去，不過后面，已經千瘡百孔。

我知道X在等待，盡管我不知道他在等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我仍然要祝他好運。他真的，需要那么點兒，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