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只蟲子做“紅娘”

祁云枝

在路旁的草叢或小樹林里，如果你靜下心來尋找，就可以瞧見有著心形葉子的藤本馬兜鈴。之所以叫這么個奇怪的名字，是因為它成熟的果實像是掛在馬脖子底下裂成兜狀的鈴鐺，里面裝滿了薄片狀的種子，種子的四周還鑲著一圈薄薄的可以飛翔的翅膀。

如果馬兜鈴僅有這點兒智慧的話，也太大眾了。足智多謀的它，不單設計了適于風力傳播的，可以掛在高處的果實和可以展翅的種子，更設計了一系列適合于傳粉者的精巧構造：別出心裁的花朵。

這么說吧，假如挨個給植物做IQ測定，馬兜鈴的智商，絕對是愛因斯坦級別的，是植物中的“小眾”。馬兜鈴花朵的形、容、氣味乃至雌蕊與雄蕊的成熟時間，都顯出深謀遠慮而又聰明智慧的跡象。

夏秋時節，像銅管樂隊里大喇叭狀的馬兜鈴花，紛紛探出頭來，開始彰顯它們無與倫比的智慧。

第一個知曉馬兜鈴開花的生物，必定是蠅類，因為馬兜鈴一旦開花，就會用氣味招呼蠅類：“我這里有好吃的啦。”這氣味，對人來說，臭不可聞，但對潛葉蠅來說，卻是上等美味。

踏“香”而來的潛葉蠅，在有著怪異斑點的花朵周圍稍事飛舞后，就迫不及待地鉆進馬兜鈴窄窄的喇叭管里去了。香味就在前頭，當它爬進花朵下面膨大的艄部時，空間豁然開朗，是的，好吃的多漿細胞就在這里！馬兜鈴花筒的下部膨大成一個圓球形的空腔，空腔底部有一個淡黃色的突起物，這個突起物的頂部就是雌蕊的柱頭，柱頭6裂，在柱頭下面四周貼著6個雄蕊。

馬兜鈴為一朵花設計了兩天的花期。花朵大都選擇在清晨開放，第一天，馬兜鈴讓雌蕊率先成熟，第二天清晨3時半左右，才讓貼在柱頭下方的花藥成熟、開裂。馬兜鈴如此運籌帷幄，其目的就是在潛葉蠅的參與下，避免植物界較為低級的自花傳粉。

無論潛葉蠅愿不愿意，從鉆進馬兜鈴的喇叭管開始，就正式成為這朵花的“紅娘”。這個紅娘角色，潛葉蠅大概需要扮演一天。

當興沖沖的潛葉蠅在馬兜鈴花朵里左聞聞、右叮叮地進食時，它身上沾著從另一朵花上帶來的花粉，肯定會涂抹在這朵花的雌蕊柱頭上，不知不覺間，“紅娘”為馬兜鈴完成了異花授粉。按說，潛葉蠅做完這些工作，馬兜鈴該領情“放生”才是。哦，且慢，仔細看吧。

當潛葉蠅打著飽嗝，想要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進來的喇叭狀管口被肉質的刺毛堵住了。這刺毛的生長方向是向里的，順著毛的方向進來可以，但現在要逆向爬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潛葉蠅也意識到自己被這個花“籠子”禁閉了，既來之，則安之吧！況且這里既好聞，又好吃。

成熟了的馬兜鈴雌蕊柱頭，在接受了潛葉蠅帶來的花粉后，很快萎縮——花粉快速萌發出花粉管，向子房內管的胚珠伸去，柱頭在這個時候便失去了再度接受花粉的能力。翌日清晨，花籠里的花藥成熟并開裂，輕而易舉地將花粉灑在四處轉悠的潛葉蠅身上。待這項“灑粉”工作結束后，馬兜鈴才會給潛葉蠅派發一張“解禁令”。

當潛葉蠅多毛的背腹部沾滿了大量的花粉粒后，喇叭管內的肉質毛開始變軟萎蔫，長度只有之前的四分之一，軟趴趴地貼在花中部內壁上。馬兜鈴為潛葉蠅主動開啟了一條可以出去的光明通道——潛葉蠅背負著這朵花的花粉粒，順利地爬出喇叭管，結束了一天的禁閉生活，展翅而飛。

奇怪的是，嘗過“禁閉”滋味的潛葉蠅似乎很貪戀這種“囚徒”生活，或許是它又餓了，也或許是馬兜鈴花朵釋放的香味誘惑力太強。總之，潛葉蠅剛剛恢復自由身不久，便又相中另一朵剛剛開放的馬兜鈴花，在“花籠”口上轉悠幾圈后，再次鉆進去蹲“禁閉”……

多么悠然、多么智慧的馬兜鈴花啊！懂得以靜制動、相互合作、各取所需、協同進化。

現在我們知道，馬兜鈴酸對人類腎臟的損傷是不可逆的，站在馬兜鈴的立場上，這其實也是它的初衷——人與植物相安，就無事啦。

薄伽丘說，人的智慧是快樂的源泉。如果馬兜鈴聽到后，它大概會說，我的智慧，是生存繁衍的保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