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平
(蘇州大學 檢察發展研究中心,江蘇 蘇州 215021)
不同層級法律需要解決問題的層面不同,就檢察制度而言,憲法解決的是制度層面的問題,組織法解決的是體制層面的問題,訴訟法解決的是機制或方式層面的問題。理論上,檢察制度、檢察體制、檢察機制及方式應分別體現于憲法、檢察院組織法和訴訟法及其相關法律文件中。因此,檢察院組織法應重點解決以什么樣的檢察體制來落實憲法層面的檢察制度。檢察制度與檢察體制關系密切,一方面,檢察制度對檢察體制具有決定作用。檢察制度要求檢察體制能反映、體現其本質內容,適應并服務于自己。另一方面,檢察體制對檢察制度產生巨大的制約作用。體現檢察制度發展要求的檢察體制,可以使檢察制度的優越性得到充分發揮;不符合檢察制度的檢察體制,則阻礙著檢察制度優越性的實現。檢察體制是檢察制度得以在社會中實現的介質,它的選擇和確定,既要遵循和體現檢察制度,又必須著眼于當前及今后中國的司法供求,根據不同情況將制度的原則規定和目標要求體系化為檢察體制,以更有利于檢察制度的貫徹實施,促進檢察制度的鞏固、發展和完善。我國憲法在制度層面規定,法律監督是檢察機關的主要職能,它決定了檢察院組織法在檢察權獨立行使、檢察權優化配置及檢察領導體制等重要方面如何進行體制選擇。
1.現行檢察院組織法未能立足體制層面
首先,體制性內容與機制性內容不分層次地并存于檢察院組織法中。檢察院組織法具有檢察機關“根本法”的地位,其應以實現檢察機關在國家權力體系中的憲法定位,以及解決檢察機關與其他國家機關的關系框架為己任,對于檢察機關行使職權的程序規則不應直接作出規定。現行檢察院組織法以1/3 的篇幅獨立成章來規定檢察機關執法辦案的程序,將應由訴訟法規定的程序性規定納入檢察院組織法的體制性范疇。與此對照,對于檢察機關職權等檢察院組織法應重點規范的體制性內容,現行立法無論在內容還是形式方面均未形成標準體系,這反映了檢察院組織法在立法體例和立法技術方面未能遵循基本的立法規律。其次,檢察院組織法中的體制性設計遠未達到體系化要求。作為上承憲法下啟訴訟法的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其立足體制層面的程度只有達到體系化的程度才能為檢察制度的運行提供順暢的渠道,才能為機制創新提供規范的框架,才能承擔貫徹憲法和統領訴訟法的重任。現行檢察院組織法條文總數僅28條,關乎檢察體制的設計更是少之又少,無法支撐檢察院組織法在立法層次中的角色擔當。再次,未能及時將司法改革和檢察改革體制性成果法律化。現行檢察院組織法在其實施的30 多年時間里,只對個別條文進行了兩次修訂,而這30 多年正是我國司法改革最頻繁的時期。現行立法未能結合中央司法體制改革的重要部署以及最高人民檢察院有關檢察工作體制機制改革的探索實踐,對檢察改革體制性成果進行系統總結、提煉并以法律形式加以固定。
2.現有研究成果未能立足體制層面
首先,研究論證缺乏對立法規律的基本認知。先前關于檢察院組織法的修改多圍繞“如何入法”而展開,對于“是否入法”的論證鮮有涉及。立法之良莠與立法技術運用之巧拙關系密不可分,倘若對于立法規律缺乏基本的認知,修法將再度偏離其居于體制層面的定位。修法同樣講究方法論,針對檢察院組織法與憲法、檢察官法、訴訟法甚至實體法之間差異的技術性論證是檢察院組織法修改必須解決的前提問題。其次,錯位的研究方法對檢察制度基本理論產生一定的破壞力。當下,理論研究中對于源與流的問題錯誤定位,對于檢察權運行中存在的體制性、機制性障礙甚至是非正確的權力行使方式,不加區分地加以批評直至質疑現行憲法層面的檢察制度。再次,機制入法的研討仍在繼續,仍然未能把握檢察院組織法在體制層面的定位,建議將諸如檢察環節防止和糾正超期羈押機制、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內部監督制約機制以及保障律師在刑事訴訟中依法執業機制等應由更低位階法律來規定的檢察機制建設的成果充實到現行檢察院組織法第二章中。
首先,修法設計應立足體制層面而非制度、機制或方式層面。應正確處理以憲法為依據和設置憲法性規范之間的關系,正確處理統籌訴訟法和設置訴訟法程序規則之間的關系。憲法對于“法律監督機關”可以原則性表述,組織法則應側重于對“法律監督”范圍的分解細化以及對于檢察機關“法律監督”與其他類型監督的界限、邊界問題的框定。其次,以檢察院組織法統領三大訴訟法。檢察院組織法與三大訴訟法之間不是銜接或互補的關系,其應以完備的體制設計統領三大訴訟法。刑訴法、民訴法的修改對于完善檢察制度、健全檢察體制、創新檢察機制和方式等方面的影響將是長期而深刻的,檢察院組織法修改時應對影響因素進行揚棄并升華至組織法的體制層面,以居于更高站位統領三大訴訟法。再次,應以“組織”為要義對檢察院組織法進行體制化設計。檢察院組織法是緊緊圍繞檢察機關“組織”方面的體制進行規范的,要專門對檢察機關的組織制度、組織體系進行體制化設計。檢察機關在國家權力格局中的法律地位及與其他國家機關的關系框架,檢察機關的組織原則、組織機構的具體設置以及組織機構的具體職責、權限等內容均應在體制層面進行明確。
1.檢察一體化原則產生的特定背景
檢察一體化原則是在檢察權缺乏獨立的情況下為形成有效合力抗衡外來力量而產生的,是與西方國家檢察機關地位較低的歷史背景和制度背景密不可分的。西方國家三權分立政治體制下,檢察權不屬于三權之一,大多檢察機關隸屬于政府的司法行政部門,具有行政權的性質。大多西方國家的檢察機關在國家組織結構中具有二級性,與立法、行政、司法機關不處于同一位階,僅作為政府中司法行政部門的隸屬機關①。同時,西方多黨制國家黨派以及行政首長對于檢察權的干預,使得檢察權難以獨立,也使得檢察一體化原則成為必要。
2.檢察一體化原則下的檢察機關領導體制
盡管檢察一體化原則產生于檢察機關地位較低、檢察權缺乏獨立的西方國家,但是,長期以來,檢察一體化原則對于我國檢察體制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一方面,在上下級檢察機關之間的關系方面,檢察權的集中統一行使被強調,檢察機關的整體獨立缺失。對于上級檢察機關的領導權力,憲法和檢察院組織法均未作出明確規定,上級檢察機關擁有的實際權力非常廣泛。上級檢察機關有發布指令和進行工作部署的權力。有交辦、參辦、提辦案件的權力等。另一方面,在同一檢察機關內部,檢察官的個體獨立缺失。“我國檢察機關內部實行的是以層層審批式行政模式為特點的辦案體制”②。這種體制淡化了檢察權的司法性特征,違背了檢察權行使的內在要求,檢察官的個體獨立難以得到有效保障。
3.檢察一體化原則與檢察機關領導體制的協調設計
我國的檢察權無論在國家權力結構中的地位還是與其他國家權力的關系方面,都與西方國家的檢察權有本質區別。在人民代表大會下,我國設立了行政機關、審判機關和檢察機關,分別行使國家職能中的行政權、審判權和檢察權,即“一府兩院”,檢察權與行政權和審判權同一時間產生,同處一個位階,均為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服務,其完全具備憲法上的獨立品質③。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是政權組織的基本形式,是構建國家政權體系的前提和基礎,作為憲法制度重要組成部分的檢察改革不能也不應該違背人民代表大會這一根本政治制度而獨立進行④。而源于西方國家的檢察一體化原則是在檢察權不獨立的情況下為形成合力抗衡外來力量而產生的,我國是在檢察權存在地方化傾向的情況下強調檢察一體化原則的⑤。但在省級垂直管理改革的今天再強化檢察一體化原則不但無益于檢察權的獨立反而會加速檢察權力的過度集中。在有利于實現檢察職能的同時,檢察一體化機制也會帶來權力集中和權力濫用問題,檢察一體化的過度強調也將致使檢察官個體能動性的減損。正是由于檢察權獨立在司法運行中的重要作用,在許多實行檢察一體化原則的國家,檢察官獨立的價值被不斷強調,上級檢察機關的指令權被不斷削減⑥。當前中國受檢察一體化原則影響,檢察權運行過程中已經出現內部干預大于外部干預以及上級對下級權力不斷擴張等傾向,因此,檢察一體化原則在當前檢察改革中的地位需要我們重新考量。
我國的檢察權具有司法權的屬性,同時,我國上下級檢察機關又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檢察權的運行既要遵循司法權的運行規律,又要在一定程度上貫穿檢察一體的精神,但是,檢察一體化原則應嚴格受到法治原則的限制。據此,檢察一體化原則與檢察機關領導體制在修法時應進行兩條線設計:各級檢察機關擁有對案件證據采信、事實認定及法律適用等司法性行為的獨立決定權;在檢察工作的部署、總體思路的決定、法律政策的運用方面,上級檢察院擁有對下級檢察院的指導權。
1.作為成熟權力形態的行政權及檢察權的復合運行
行政權作為產生時間最早、運行時間最長、運行機制最為成熟的權力形態,其不僅成為對外獲取資源最有力、最直接的手段,而且成為對內配置資源最有效、最經濟的方式。三權分立學說區分了司法權與行政權,然而司法權與行政權絕非非此即彼的關系,嚴格劃分司法權與行政權的界線只是一種理論假設。司法權與行政權的分立并不意味著權力作用方式的斷然決裂。權力的實現機制存在共通和交融,規則預設、規則判斷與規則實現等權力運行的基本要素同時存在于司法權與行政權中。判斷的組織與實施并不能僅憑判斷自身,司法權的運作離不開行政方式的參與配合,行政方式為司法權運作提供必要的保障。司法權與行政權的區分體現的僅是國家職能的劃分,絕非權力實現機制的分立。因此,以權力復合運行原理審視檢察權,國家檢察職能的實現不僅依托單一的判斷過程抑或訴訟關系,同時必須依賴行政方式的支撐來對內配置資源與對外獲取資源。
2.檢察權與行政權的異化結合
檢察行政事務的自治和自理注定了檢察機關不是單純的“法律監督機關”,檢察權管理與檢察行政權管理,共同構成了檢察機關管理的完整內涵。檢察機關管理的雙重內涵與檢察機關的職能定位并不沖突,二者統一于檢察權的權力特質之中。但是,長期以來行政主導一切的制度傳統與制度慣性,導致了檢察權與檢察行政權關系的異化。檢察行政權的擴張與滲透,使檢察權距離其權力特質漸行漸遠并產生運轉困境,檢察權行政化彌漫在整個檢察體制內:檢察系統內部,科層制的行政內控機制被套用,檢察系統的組織機構、管理方式、運行機制等,均呈現明顯的行政化和官僚化特征;檢察系統外部,檢察機關為獲取生存資源,必須積極向資源分配者靠攏,對作為資源占有者和配置者的權力主體,特別是行政權力系統產生過度依賴,檢察系統被行政系統滲透、牽制、支配,構成了檢察權外部行政化的主要特征。由于以檢察權為中心、以檢察行政權為輔助的權力生態遭到破壞,致使檢察機關呈現系列異常表現:其一,檢察機關的業務機構和行政機構設置不均衡;其二,檢察決策受控制于檢察行政首腦;其三,檢察行政權對檢察權的過度滲透;其四,檢察獨立缺乏體制性前提。
3.檢察權的運行不能完全去行政化
當下,對“檢察體制行政化傾向”的批評是所有問題中最集中也是最尖銳的。有學者明確指出,檢察體制行政化傾向就是檢察機關組織體系在程序的設置和管理方面采取了類似行政機關的模式。對于把檢察體系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歸納為“檢察體制的行政化傾向”的觀點,筆者認為應一分為二地看待這個問題。上述觀點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檢察體系中存在的部分突出問題,但是,這種研究方法和研究結果實際上阻礙了對檢察體制問題的深入討論。嚴格地說,把檢察機關的問題簡單化為“檢察體制行政化傾向”恰恰掩蓋了檢察機關存在的真實問題。當前,無論檢察職能機構如何改革都無法在本質上脫離行政特點的事實說明,檢察權內含檢察行政權的權力本質決定了檢察權的運行不能完全去行政化。因此,我們應該深刻把握權力本質,充分尊重權力運行規律,一方面,實現檢察組織體系和檢察行政組織體系的分立。現行的檢察組織體系中沒有對檢察組織體系和檢察行政組織體系進行分立,檢察組織體系內的機構設置和程序安排缺乏理論基礎和法律依據。按照權力運行規律與權力構造相互作用的觀點,檢察組織體系內應建立兩套相對獨立的組織體系,確保檢察權和檢察行政權在各自的組織體系內運轉,實現各自的價值和功能。另一方面,確立檢察官控制檢察機關的組織模式。檢察官享有對整個檢察組織體系的最終決定權,檢察組織體系內的檢察行政體系處于服務和隸屬地位。在檢察機關內成立由檢察官組成的檢察官委員會,選舉出首席檢察官作為檢察組織體系的代表。首席檢察官與檢察官委員會的關系方面,應強化檢察官委員會權力的實體化運作,限定首席檢察官的集權。在以首席檢察官為代表的檢察官委員會領導之下,設立秘書長,專門負責處理檢察行政事務。
1.檢察權地方化與司法不公
檢察權地方化是近年被學術及司法界頻繁提及的一個概念,從法理學的角度講,地方化只是一個中性詞。司法權地方化,是指司法機關或者其工作人員在司法活動過程中受到地方黨政機關或者地方利益團體的不當控制和干擾,導致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喪失應有的獨立權力和地位,從而出現一種在個案審判中司法屈從于行政的權力異化現象⑦。緣于經濟、文化等諸方面差異,當前對于檢察權地方化的解釋褒貶不一,但檢察地方保護主義說顯然以絕對優勢壓倒檢察權因地制宜說。檢察地方保護主義說認為,檢察權地方化是地方保護主義在檢察領域的反映,主要體現為地方黨政機關將國家賦予的檢察權力當作謀取地方不正當利益的工具。檢察權地方化的主要詬病在于導致以下兩方面的問題:檢察權地方化導致地方權力對檢察機關執法辦案的不當干預,造成司法不公;檢察權地方化削弱了檢察權對行政權的監督和制約,導致行政權擴張。
2.檢察權的因地制宜與檢察權中央化的邏輯沖突
檢察權地方化是一種檢察權的因地制宜,屬于檢察改革常態,強調社會環境的不斷變化和法律規范的具體實現。檢察權因地制宜是一種檢察職能履行方式的地方化、多樣化、實效化的表現,是應被當代法制建設所推崇的行為。我國目前的國情決定了我們的司法改革與任何國家都不一樣,求同存異是必須表明的態度。針對司法地方化產生的司法不公、削弱司法對行政權的監督和制約等問題,當前主流觀點認為,只有實行司法中央化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事實上,司法不公問題是由司法腐敗、法律自身局限及司法人員能力較低等多種因素造成的,司法地方化僅是誘因之一,對司法公正的影響有限,也不會嚴重削弱對行政權的監督,因此,顛覆式的改革對于理順我國的司法體制,并不是理性的選擇。而且,即便實行司法中央化,司法存在的社會環境仍然無法改變,地方行政權為發展地方經濟和維持社會穩定而干預司法的動因依然無法消弭,相反,由于減少了地方對司法的監督、制約有時甚至是配合、支持,反而會增加司法腐敗的風險,加大司法運行難度,帶來更多的司法不公問題。
3.省直管體制下組織架構的適度地方化
在中國這樣單一制國家中應該具有統一的國家司法體制,但我國各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存在巨大差異,這種差異必然會影響到上層建筑,這不僅合乎政治經濟理論與實踐,也合乎當前社會管理的需要。這也是國務院、國家發改委在制定《蘇南現代化建設示范區規劃》的時候,提出“在南京鼓樓區、無錫江陰市開展基層司法體制改革試點”要求的社會基礎。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一管理,探索建立與行政區劃適當分離的司法管轄制度”的舉措,即在檢察權地方化與中央化之間尋求到最佳的平衡點,既避免地方化對檢察權運行產生的不良影響,又兼顧檢察權地方化的合理之處。盡管省級垂直管理的路徑選擇還有諸多爭議,但省以下檢察院、法院人財物的統一管理的規劃已釋放出強有力的改革信號,省級垂直管理體制下組織架構的適度地方化必然成為今后改革的方向。
1.檢察機關的憲法定位與檢察權結構體系
我國憲法監督體系分為三個層面: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憲法監督,國務院對其各部委與地方各級國家行政機關的行政監督以及人民檢察院的法律監督。這三個層面的監督范圍具有特定性與專屬性,均屬于專門監督,共同構成我國的憲法監督體系。針對憲法監督和行政監督,憲法均作出明確的授權,對于法律監督,憲法只作出原則規定。檢察機關的監督屬于法律監督,法律監督應包括對立法活動、執法活動和司法活動這三項公權力行使活動的監督,排除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和國務院的專門監督,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權力仍應是十分廣泛的。
現行檢察院組織法在條文中以窮盡方式列舉了七項檢察權,以落實憲法關于“人民檢察院依照法律行使檢察權”的原則規定,但是,“組織法對于檢察權的細化與檢察機關的憲法定位是極不相稱的”⑧。“檢察權”在本質上是“法律監督權”,各檢察職權的設置皆應基于“法律監督”的國家性、法律性和監督性。因此,憲法定位中的我國檢察權仍然具有內部構造緊密、外部運行獨立及監督制約有力的特質。當代中國正處于法治轉型期,立法、執法和司法都存在突出問題。這些問題無論對于法治進程還是國家發展、個人利益都構成嚴重損害,通過行使檢察權實現對其他國家權力的監督和制約,維護國家法制的統一,這才符合檢察權的邏輯結構原則。因此,以完備的檢察權結構體系落實憲法關于法律監督機關的制度定位,是檢察院組織法修改不能回避的問題。
2.檢察權弱化突出體現在對行政權監督的乏力和缺失
盡管我國的檢察權能日趨完善,已形成不僅包含刑事檢察權還包括支持、督促起訴和公益訴訟等包含現代檢察理念的先進民事檢察制度等樣態豐富的“權力包”,但是,我國檢察權的法律監督職能實際上還僅局限在“小三權”領域,與大陸法系國家控權型檢察權的地位相似。當前,檢察權弱化突出體現在對行政權監督的乏力和缺失,無法有效遏制行政權力濫用以及行政權侵犯國家利益、社會公益、個人利益等違法行為的產生。
3.健全檢察權釋權體制
憲法中以抽象形式表現的檢察權,必須在檢察院組織法修改時以具體法律授權的形式進行具體構建和配置。構建以雙重權力監督為特點的中國檢察權,既要鞏固固有的法律監督職能,又要強化對行政權的監督。在今后的修法活動中,建議擴充檢察權的非訟行政監督和行政公益訴訟等職能,落實檢察權的憲法定位,以此保障憲法和法律的統一實施,充分發揮人大政體的優越性,促進依法行政。
1.建立檢察權分權體制的必要性
目前,檢察機關內部職能部門雖然權責明晰,體現了刑事訴訟法“權力制衡”的原則,但仍存在諸多不合理之處,尤其是偵監、公訴、自偵等部門之間的制約力度不夠大,內部監督效果不顯著,這些問題的存在主要在于檢察機關自身監督制約機制的失靈。檢察機制隸屬并內含于檢察制度和檢察體制中⑨,檢察機制的失靈部分源于檢察體制的缺陷,因此,在檢察機關內部建立檢察權分權體制十分必要。
2.建立檢察權分權體制
分權作為防止權力濫用最有效的手段,同樣適用于檢察權自身,作為檢察權主要職能的公訴權和職務犯罪偵查權等子權力,分權體制的建立對于這些權能的健康發展是必要的。當前,我國檢察機關壟斷公訴權的行使,同時以整體的檢察機關而不是個體的檢察官行使公訴權,導致檢察機關的內部分權不足,容易誘發公訴權濫用。現代刑事起訴制度在歐美等國家多趨向分權模式。在美國聯邦和保留大陪審團制的州,被告人有權要求由大陪審團決定是否起訴,大陪審團批準起訴的案件將由檢察官具體負責法庭控訴。分權模式的設計原理,實質是將訴訟中的權力予以分立,以權力制約權力。檢察院組織法修改時建議將公訴權進行分解,借以達到防范濫用權力,保障被追訴人人權的目的。
對于職務犯罪偵查權的分權,實踐與司法解釋早已做出探索,作為包含職權配置職能的檢察院組織法,在修法時應將此進行體制化設計。2009年9月,最高人民檢察院下發了《關于省級以下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的案件由上一級人民檢察院審查決定逮捕的規定(試行)》,規定“省級以下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的案件,需要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應報上一級人民檢察院決定”。該項改革旨在以較為徹底和相對經濟的方式優化檢察職權配置,充分發揮審查逮捕的法律監督職能,推進檢察權的依法公正行使,防止檢察權濫用。職務犯罪審查逮捕權改革雖僅是上下級檢察機關對于職務犯罪逮捕權配置的調整,但其同樣承載著法治成本,同樣會因配套機制不健全而存在影響改革預期的情況。如改革中出現的“立案下沉”等問題。因此,在檢察院組織法修改之際建議將此進行體制化設計。
1.檢察機關的法律定位與檢察權行使的邊界
憲法、法律均未對檢察權的具體權能作出規定,但不能由此認為檢察機關可以任意解讀檢察權或者創設檢察權,檢察權的行使一定是以檢察機關的法律定位為邊界的。檢察機關的法律定位,主要基于兩點:其一,檢察機關在國家權力格局中的定位。檢察機關作為國家法律監督機關,其專門監督是被嚴格限定在法律的框架之內的。其二,檢察機關在訴訟結構中的定位。《憲法》規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和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應當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以保證準確有效地執行法律”。同時,訴訟法又分別規定,檢察機關有權對刑事、民事和行政訴訟活動實行法律監督。因此,檢察權的主要任務是確保訴訟活動的順利進行以及法律監督職能的實現,檢察機關無論承擔怎樣的權力職能,都不應超出法律的邊界。
2.檢察機關社會管理角色應被適度限制
檢察機關參與社會管理創新是作為“三項重點工作”之一,在我國社會轉型的特殊時期提出的,其本身蘊含著濃厚的政治意味。檢察機關作為國家機構之一,具有社會管理的職責。檢察機關社會管理者的身份與責任可以根據“社會管理創新”的定義得出,“在現有社會管理的條件下,對現行社會管理理念、方法和機制進行改造、改進、改革,構建新的社會管理機制和制度,健全社會管理體系,以實現社會管理目標及一系列活動的過程”⑩。由此,檢察機關作為社會管理者的角色與行政機關扮演的社會管理者的角色不可相提并論,檢察機關作為社會管理者的角色應以法律之方法實現,同時是為實現法律之目的。檢察機關配合行政機關頻繁參與社會管理活動的做法將產生下列負效應:其一,檢察機關與行政機關合作的表象會增加公眾對于“檢察行政一體”的誤解,必然為實現檢察獨立增加輿論阻力;其二,“社會管理中行政機關的主導地位會演化成行政行為滲透、干擾、介入檢察行為,嚴重影響檢察獨立”?。因此,檢察機關參與社會管理角色應被限制在法治的框架之內,以法治理念為社會管理提供理論先導;以法治手段為社會管理提供內控機制;以法治形式推行社會管理創新成果。
3.完善檢察權收權體制
檢察權的核心價值是實現對行政權、審判權的監督,為適應社會轉型需要,中國的檢察權被賦予更多的內涵,被寄予更多的期待,但不論具體的權能構建呈現怎樣的差異,法律監督的屬性都不應被改變?。現行法律規范尚未對檢察權具體權能作出規定,檢察院組織法修法時應對檢察權具體權能作出回應,在體制層面確保檢察權的憲法定位不發生變異,完善以法律監督為取向的檢察權收權體制。
注釋:
①鄒緋箭、邵暉:《“檢察一體”與中國上下級檢察院組織關系構建》,《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年第8期。
②韓成軍:《檢察機關的憲法定位與檢察權的配置》,《江西社會科學》2012年第5期。
③韓彥霞:《憲政制度是研究檢察權性質的邏輯起點》,《江蘇法制報》,2010年10月11日。
④李樂平:《堅持憲法定位 推進檢察改革》,《檢察日報》,2014年2月7日。
⑤魏建文:《檢察權運行內部監督制約機制的構建》,《中國刑事法雜志》2012年第4期。
⑥冀祥德:《論司法權配置的兩個要素》,《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年第4期。
⑦胡夏冰:《司法權:性質與構成的研究》,人民法院出版社2005年版,第281頁。
⑧韓成軍:《俄羅斯檢察制度改革的經驗與教訓》,《貴州社會科學》2011年第2期。
⑨李樂平:《厘清制度體制機制方式四者關系》,《檢察日報》,2012年8月12日。
⑩楊建順:《社會管理創新的內容、路徑與價值分析》,《檢察日報》,2010年2月2日。
?周永坤:《政治當如何介入司法》,《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1期。
?楊迎澤、薛偉宏:《檢察訴訟監督的概念、特點與種類》,《中國刑事法雜志》2012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