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媽的日子，真好

姜昆

名人專欄“我的父親母親”

編者的話

漫漫人生路，是您牽我的手，走過春秋冬夏；是您伴著我，經歷坎坎坷坷。您像參天大樹，為我遮風擋雨——這就是父親，這就是母親，這就是家。

多少次驀然回首，多少次淚眼凝眸，父親的背影曾令我潸然淚下，母親的叮嚀，至今縈繞耳邊。不幸的人，父母已遠走，滿懷的愛無處投遞；幸運的人，父母健在，羊羔跪乳，烏鴉反哺。本刊即日起在 “情感”版組推出“我的父親母親”名人專欄，邀請各領域名家、名人，以他們飽蘸激情的筆觸，書寫感人至深的父母情。

如果我們推出的這些故事能夠激起您的共鳴，那么就請您常回家看看吧，幫父親洗洗腳，和母親聊聊天。如果你也有與父親母親難以忘懷的情感故事，歡迎來信來電，與大家分享至愛天倫。

（來信來電信息見本刊目錄頁。）

善良老媽：

“把林奶奶接來，我們一起住吧！”

我家住東四的時候，曾有一個無兒無女的老房客林奶奶，因為守寡多年性格有點孤僻，和別人都和不來，單單只相信我媽媽。老家來的信，只找我媽媽念給她聽。家里有什么事，也只找我媽媽商量。我媽媽做了什么好吃的，也經常讓我們給林奶奶送去，兩家處得好像一家人，林奶奶就像我媽媽的親姐妹。林奶奶特別喜歡我妹妹，記得有一次去長安大戲院看戲，票上寫著不許帶小孩，她就自己去了。可到那兒一看，有帶小孩兒的，林奶奶立馬坐車返回家，把我妹妹帶上再回去看戲。等她們到那兒都演半場了，那也高興得不得了。后來林奶奶又找了個老伴，也和我家關系特好。他們平常沒事就來我家，也不用人陪，就在院里坐著，說在這待著心里踏實。再后來我們先后搬了兩次家，林奶奶年歲大了，自己又孤單一人了。我們還陪著媽媽經常去看看她，逢年過節，就把老人接來，熱鬧幾天。老媽曾和我商量：“把林奶奶接來，和我們一起住吧！”可林奶奶堅決不肯。最后林奶奶被她哥哥的女兒接回山東老家度晚年，我們一家也才算安了心。

堅強老媽：

“五個混蛋，放我回家！”

媽媽六年前生了一次病，病得特別利害，肺氣腫，住在地區的醫院里很長時間，眼看就不行了，醫生在我的耳邊講：“趕緊準備，過不去今天晚上。”媽媽聽說我們要給她轉院，而且事不宜遲馬上就走，就預感到了什么，她把氧氣管拔掉，用手梳了梳頭發，一反她在病床上痛苦的樣子，一副笑容地對病床邊的護士和醫生說：“這些天給你們添麻煩了，謝謝啦！”那個場面，讓人感到她在向這個世界告別。

我們給她轉到了朝陽醫院，院長是位著名的醫學專家。他告訴我媽媽病情嚴重，要進重癥監護室，要給我媽媽有創插管，維持她的呼吸，控制她的炎癥。84歲的老人，不讓吃東西，插上管躺在病床上，我不敢多想。更要命的是我馬上要動身去美國演出。怎么辦？一邊是我親愛的媽媽，一邊是我鐘愛的觀眾。我問院長：“如果媽媽不行，我就守在她的身邊，哪兒也不去！”院長詳細分析了我媽媽的病情說：“你去吧！我知道你矛盾得很，我們醫院來照顧老人，一定堅持到你回來！”我含著淚登上飛往大洋彼岸的飛機。

15天，報了5次病危！我白天演出，晚上瞪著眼睛不敢睡覺想聽電話，又最害怕電話鈴響，矛盾極了。15天，我靠電話聽媽媽的病情，商量救助媽媽的一個又一個方案。15天，我落下了血壓高的毛病，到現在一直吃著藥。15天，我終于回來了，媽媽還真能堅持，還躺在ICU病房里！嘴里、鼻里都插著管子的她，求助的眼光瞪著我們幾個玻璃窗外的孩子，她，稍清醒一下，用顫抖的手，在黑板上寫下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寫給她的五個子女：“五個混蛋，放我回家！”她太難受了，她不愿意再受了，她下意識地拔使她難受的管子，我們穿上白大褂跑到床邊按住她的手，和大夫一起用力把她的手綁在床框上。她說不出話，我們看到的只是媽媽乞求的目光，我們流著淚對她搖頭，狠心地拒絕她。

又是15天過去了，老太太的眼睛還睜著。大夫偷偷地跟我們說，這么大歲數在ICU里住30多天，很少有能活著出去的，我回憶起媽媽的倔強，不相信她會那么急匆匆地丟下我們。

奇跡在我媽媽身上出現了，34天的時候，指標一切好轉，可以出重癥監護室了！

這么重的病人，從這里出來，一定要到普通病房里觀察些日子。可這時候我們這位老太太說了兩個字：“回家！”我們都驚呆了。

媽媽真的回家了！前后醫院的兩個多月，她覺得住夠了。她一輩子沒出過家門兩個多月！這回回家，她臉上閃著淚花，由于插管，她的聲帶水腫了，她沙啞地說：“我以為回不來了！”

貪玩老媽：

“我是個不甘落伍的老太太！”

別看我媽媽八十多了，可心思一點也不老。由于身體原因，媽媽不方便外出，為了讓自己手腳和腦子得到鍛煉，媽媽繼續著年輕時的愛好——書法。我們家的五個孩子從小就被爸爸媽媽教著臨帖練書法，每天最少一篇，所以兄弟姐妹的字都寫得特別好。媽媽家的墻上，掛滿了我們的字畫。

后來媽媽又向小孫子學會了拼圖，并迷上了拼圖。從幾十塊、上百塊、幾百塊到一千塊的拼圖，媽媽的技術越來越好，速度越來越快，一盒一千塊的拼圖媽媽一下午時間就能拼好。由于天天擺弄拼圖，八十多歲的老人家竟熟練掌握了26個英文字母。我們看到家里的拼圖盒子都快一人高了，各種圖案都有，什么動物的、人物的……山水的、海洋的，還有好幾盒清明上河圖呢，都是小輩的孩子買來孝敬奶奶的。媽媽的頭腦清楚、思維敏捷一定和練習拼圖有很大關系。

我媽媽的另一個愛好是整理相片。睡不著的時候，她就把照片分門別類地整理出來：和兒女們的、和孫男弟女們的、在外游玩的、聚會的等等。用她自己的話說：“我是個不甘落伍的老太太，要與時俱進，否則就OUT啦！”

這一次，媽媽累了，沒能再回家！

作為一名公眾人物我確實很忙，但我從來沒疏忽對母親的關愛和行孝，尤其在她晚年的時候。除了給與母親富足的物質外，我總會抽時間帶上妻女，去同老人家團聚一下，陪媽媽聊聊天，給媽媽說點新鮮事，經常把老母親逗得開懷大笑。

媽媽是一位飽經滄桑，受盡磨難，有著對生活絕對不同世俗理解的老人，她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活著真好！”

然而，然而2012年9月24日，老母親還是走了，帶著對生命的無比眷戀、帶著對我們的深深牽掛，駕鶴西去，享盡她的90歲天年。

第二天，在“全國文聯送歡樂到基層”去往外地演出的飛機上，我終于難以自禁，任涕淚橫流，含淚寫下這首小詩，寄托我無盡的傷痛與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