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實施移動互聯網專利的規制：從蘋果Siri侵權訴訟談起

張韜略 / 同濟大學法學院

跨國實施移動互聯網專利的規制：從蘋果Siri侵權訴訟談起

張韜略 / 同濟大學法學院

專利權具有地域性，但移動互聯網技術的迅猛發展對該原則提出了嚴峻的挑戰。一方面，借助信息技術的遠程控制能力，發明的不同部件以及實施行為可以分散到不同國家；另一方面，網絡的交互性又導致有關發明的實施呈現多方參與的特征。面對這種跨國分散實施專利發明的情況，英美專利法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嚴格的專利地域性原則，在一定條件下允許專利權人指控組件分散在其他國家的系統，但仍嚴格要求方法的所有步驟必須在境內實施才構成侵權。上海智臻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訴蘋果公司Siri技術侵犯專利權案也首次向我國法院提出了同樣的挑戰。我國法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借鑒在英美判例法，對相關的專利侵權行為作出規制。

移動互聯網； 跨國實施 ；專利侵權 ；Siri技術

一、問題的提出

專利權具有地域性，但移動互聯網技術和國際商務的迅猛發展卻對該原則提出了嚴峻的挑戰。一方面，借助信息通訊技術的遠程控制能力，發明的不同部件以及實施行為可以分散于不同地域甚至不同國家；另一方面，網絡的交互性又導致有關發明的實施呈現多方參與的特征。面對這種未經許可跨國分散實施專利發明的情況，專利權人得把分散在各國的組件或者不同當事人的行為當做一個整體看待，才有望主張專利侵權。而如果各國都堅持嚴格意義的專利地域性原則，可能即便專利權人在各個國家都獲得了專利權，也無法有效保護專利。上海智臻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后文簡稱智臻網絡）訴蘋果電腦貿易（上海）有限公司、蘋果公司（后文合稱蘋果公司）Siri系統侵犯發明專利權案1. 該案案號為(2012)滬一中民五（知）初字第186號。（后文簡稱蘋果Siri案），就明確向我國法院提出了上述問題。本文首先介紹蘋果Siri案的基本事實，分析涉案專利權利要求，接著歸納英美國家的相關判例，并在簡化和假設案件事實的前提下，探討Siri技術的專利侵權問題。

二、蘋果Siri案簡介

（一）涉案專利

智臻網絡于2004年8月13日在我國申請名為“一種聊天機器人系統”發明專利，2009年7月獲專利授權，專利號為200410053749.9（簡稱749專利），其中既有產品（系統）權利要求，也有方法權利要求。該發明目的是“提供一種聊天機器人系統，用戶可以和機器人聊天”，“得到十分擬人化的對話，更可以‘命令’機器人為用戶查找信息、做游戲等”。749專利在介紹發明的“背景技術”時，指出互聯網搜索技術“提供廣泛搜索功能”，但是“仍然很難獲得想要的信息”，“在找到目標信息的同時也帶來了很多垃圾信息”，2.參見第200410053749.9號中國發明專利說明書第1/5頁有關“背景技術”和“發明內容”的介紹。言下之意，該發明可以幫忙人們解決或者緩解這一問題。749專利應用的產品被稱為“小i機器人”，具有中文聊天的自然語音識別功能，早期應用在MSN、QQ、短信、網頁等交互平臺上，后面又有應用到智能手機、智能電視以及電話上的語音交互版本【1】。

（二）涉案權利要求及存在的問題

智臻網絡主張蘋果Siri技術侵犯749專利所有11項權利要求，其中最重要的是權利要求1和9。這些權利要求在蘋果公司提起的無效宣告程序中，皆獲得專利復審委的維持，但最終效力仍有待法院的審理【2】。

1.749專 利的產品和方法權利要求

權利要求1采用了產品專利的表述：“1、一種聊天機器人系統，至少包括：一個用戶；和一個聊天機器人，該機器人擁有一個有人工智能和信息服務功能的人工智能服務器，及其對應數據庫，該聊天機器人還擁有通訊模塊，所述的用戶通過通訊平臺或短信平臺與聊天機器人進行各種對話，其特征在于該聊天機器人還擁有查詢服務器及其對應的數據庫和游戲服務器，并且該聊天機器人設置有一個過濾器，以用來區分所述通訊模塊接收到的用戶語句是否為格式化語句或自然語言，并根據區分結果將該用戶語句轉發至相應的服務器，該對應服務器包括人工智能服務器、查詢服務器或游戲服務器。”

權利要求9采用了方法專利的表述：“9、一種使用如權利要求1至8中任一項所述的聊天機器人系統與機器人聊天的方法，其特征在于，包括如下步驟：用戶找到聯機的聊天機器人，并通過即時通訊平臺發送對話語句，即時通訊平臺將該對話傳送給相對應的通訊模塊，通訊模塊再將對話傳給過濾器，過濾器通過對該語句的判斷后，再轉至相應服務器，該相應的服務器包括人工智能服務器、查詢服務器或游戲服務器，該相應的服務器根據其相應的數據庫對該對話進行答復后轉通訊模塊發給用戶。”

2. 存在的法律漏洞

749專利是涉及計算機和互聯網技術的發明。根據我國《專利審查指南》，涉及計算機程序的發明申請的權利要求可以寫成一種方法權利要求（如上述權利要求9），也可寫成一種產品權利要求（如權利要求1）。當以產品或者裝置方式撰寫時，應具體描述該裝置的各個組成部分及其各組成部分之間的關系，并詳細描述該計算機程序各項功能是由哪些組成部分完成以及如何完成。3. 參見《專利審查指南》第二部分第九章，知識產權出版社2010年版，第272頁；軟件發明經常以方法或者系統的方式加以描述，參見劉尚志、陳佳麟：《電子商務與計算機軟件之專利保護——發展、分析、創新與策略》，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72頁。

顯然，獨立權利要求1是以產品權利要求方式撰寫的開放式權利要求，“聊天機器人系統”實際是實現機器人聊天功能的裝置。根據該權利要求提到的先后次序，該裝置的組成部分至少包括：用戶、人工智能服務器及其對應數據庫、通訊模塊、通訊（短信）平臺、查詢服務器及其對應的數據庫、游戲服務器和過濾器。但該權利要求的撰寫存在下述法律風險：首先，它把用戶作為專利產品的組成部分，列為權利要求的必要技術特征，屬于多余指定。如果法院在專利侵權比對時，不支持多余指定并嚴格適用現行司法解釋所規定的全面覆蓋原則4.《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09〕21號）第七條規定，“人民法院判定被訴侵權技術方案是否落入專利權的保護范圍，應當審查權利人主張的權利要求所記載的全部技術特征。…… 被訴侵權技術方案的技術特征與權利要求記載的全部技術特征相比，缺少權利要求記載的一個以上的技術特征，或者有一個以上技術特征不相同也不等同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其沒有落入專利權的保護范圍。”另參見張曉都：《多余指定原則的禁止及權利要求撰寫疏漏的救濟》，《專利侵權判定：理論探討與審判實踐》，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89-92頁。的話，權利要求1將喪失追究任何專利侵權的能力，因為不會存在侵權裝置中包含用戶的情況。原告起訴狀在比對技術特征時沒有列舉用戶，應該是出于同樣的考慮。其次，涉嫌侵權的產品部件可能分散于不同國家（例如其中的智能服務器或者游戲服務器位于美國），從而使專利產品的制造（組建）、使用行為不再局限于中國國內。這種情況下可否認定存在制造侵權、使用侵權，在我國并不明確。

權利要求9在撰寫上同樣存在法律風險。首先，它初看似乎是一個獨立的方法權利要求，但實際仍是從屬權利要求，因為它有一個引用部分即“使用如權利要求1至8中任一項所述的聊天機器人系統”。由于權利要求2到8都是權利要求1 的從屬權利要求，而引用部分同樣屬于權利要求不可或缺的部分【3】，因此權利要求9已被權利要求1限定。這意味著侵犯該方法專利的技術方案，必須具備權利要求1的所有必要技術特征。結果是，一旦法院認定獨立權利要求1沒被侵犯，勢必連帶影響到權利要求9。其次，權利要求9采取了不同主體分別實施專利方法的表述方式，這意味著嚴格來講，沒有哪一方當事人完整實施了該專利方法。例如，該方法專利的前兩個步驟是“用戶找到聯機的聊天機器人，并通過即時通訊平臺發送對話語句”，也即這些步驟是由用戶實施的，而后面的步驟則是在提供聊天機器人系統的當事人的控制下實施的。這種分散式權利要求若要追究專利侵權責任，通常得確立用戶與提供聊天機器人系統的當事人構成共同侵權，否則只能認定不侵犯專利方法。

（三）涉嫌侵權的Siri技術

智臻網絡認為，蘋果貿易公司在中國大陸銷售 iPhone4S、iPhone5、iPad4、iPadmini、iPodTouch5等5款產品中的Siri技術落入其749專利的保護范圍，要求法院判令被告立即停止制造、銷售、使用侵權產品，并承擔本案的訴訟費。在案件庭審時，智臻網絡指出，通過分析蘋果公司iPhone4S手機中的Siri實現方案、蘋果公司對Siri技術的介紹和Siri專利技術對應的美國專利“智能自動助手”（US2012/0,016,678，簡稱678專利），可確定Siri技術落入749專利的保護范圍。原告在庭審時，對Siri技術和749專利權利要求1的技術特征對應關系做了如下概述：（1）Siri技術的交互界面（語音采集/語音識別/編解碼/輸出），對應于749專利權利要求1中的“用戶通過即時通訊平臺或者短信平臺與聊天機器人進行各種對話”；（2）Siri技術的語義分析（自然語言處理/語義網絡），對應于749專利權利要求1中的“該聊天機器人設置有一個過濾器，以用來區分所述通訊模塊接收到的用戶語句是否為格式化語句或自然語言，并根據區分結果將該用戶語句轉發至相應的服務器”；（3）Siri技術的智能邏輯（場景管理/上下文處理/個性化處理/知識推理/……），對應749專利權利要求1中的“人工智能服務器、查詢服務器或游戲服務器”；（4）最后，Siri技術的數據庫反饋（知識庫/對話庫/垂直搜索/信息服務/數據挖掘），對應749專利權利要求1中的“服務器及其對應的數據庫”。5. 該技術特征的比對源自筆者對原告在上海一中院現場庭審時的陳述，同時也參考了一些互聯網上的媒體報道。與此相反，蘋果公司否定涉案Siri實現方案與美國678專利具有相關性。目前蘋果Siri案尚在審理之中，Siri技術到底具備哪些技術特征，是否完全覆蓋749專利，仍有待法院審查。

三、絕對地域性原則下Siri技術的侵權可能性分析

為了分析之便，我們將案情做簡化處理并假設如下：（1）我國法院在侵權比對時，寬容地忽略了749專利的產品權利要求1和方法權利要求9中的“用戶”技術特征；（2）Siri技術完全體現了權利要求1和9的所有技術特征；（3）Siri技術的人工智能服務器及其對應的服務器位于美國境內。

在該假設情境下，Siri技術的跨國特征導致其人工智能服務器及其對應的服務器位于中國境外，這意味著749專利權利要求1的部分必要技術特征在中國境內找不到Siri技術的對應結構。由于我國專利法、司法解釋和判例尚未明確回應這個問題，假如我們嚴格適用專利地域性原則，認為749專利的效力無法觸及Siri技術位于境外的人工智能服務器及其對應的服務器，或者認為只能按照Siri技術的國內組件進行侵權比對，那么結論肯定是不構成侵權。而權利要求9由于已經被權利要求1所限定，所以也不會被Siri技術所侵犯。

為分析權利要求9，我們進一步假設，它在撰寫上克服了被權利要求1限定的缺陷，例如前序部分不再包含權利要求1而僅寫“一種使用聊天機器人系統進行聊天的方法”，從而沒被權利要求1牽連到。接著我們按照權利要求9的表述，把Siri技術的實施分為8個步驟。我們發現，實施這些方法步驟涉及多方參與，而且與人工智能服務器和相應數據庫相關的步驟，要么完全是在美國境內進行，要么在中美之間進行（參見表一）。由于我國法律和司法實踐同樣沒有對類似情況做出明確規定和裁斷，嚴格適用專利地域性原則的話，也將得出權利要求9無法覆蓋在美國境內實施的方法步驟的結論。同時，由于用戶、服務提供者各自實施了一部分方法步驟，也即蘋果公司自身并沒有完整地實施所有方法步驟，因此原告若要證明被告構成侵權，除了要克服專利地域性，還必須證明用戶和被告構成共同侵權，例如被告故意引誘用戶實施了一部分方法步驟。

表一：虛構案件里Siri技術的實施步驟、主體與國別

可見，如果我國法院嚴格執行絕對的專利地域性原則，749專利的產品權利要求1或者方法權利要求9即便經過改良，也無法覆蓋Siri技術。那么在互聯網起源地的美國，情況又會怎樣呢？我們分別從專利產品的部分組件位于境外，以及專利方法的部分步驟在境外實施這兩個角度加以考察。

四、英美判例法對分散式跨國專利侵權的規制

（一）專利產品（系統）的部分組件位于境外的情況

1. 無線電通訊時代的美國判例

涉及產品組件位于國外的早期案件是由無線電通訊技術引起的。首先是1957年的Alford v. Loomis案。該案并不涉及專利侵權問題，而是專利授權時的沖突程序。爭議一方Alford在1942年10月8日遞交了專利申請，另一方Loomis則等到1945年7月3日才遞交申請，但主張自己的構思和付諸實踐（Ruduction to practice）的日期分別在1940年11月1日和1942年11月15日，于是前述日期是否有構思和付諸實踐的行為就成為案件的關鍵【4】。Loomis的系爭發明是一個用以確定船只位置的無線電發射系統，共有四個無線電廣播發射器，其中兩個在美國境內，兩個通過政府間協議建在外國，接收裝置則在美國船只上。由于該發明的部分組件位于美國境外，所以出現了這樣的問題：如果組建起來運行的發明有部分組件位于境外，是否構成在美國境內的付諸實踐。專利局專利沖突委員會最后做出了肯定的答復：“我們傾向于認為，這是一個整合裝置（integrated instrumentality），其實質部分位于美國，服務于美國居民且由其運作。雖然該裝置因為適用上對空間的需要，某些要素的發射超出了美國地域邊界，但這不會導致裝置的運行離開了美國”【5】。類似的，在1966年Rosen v. NASA案的沖突程序中，專利局上訴委員會在判斷一個衛星導航裝置的付諸實踐日時認為，涉案衛星雖然是飛出美國國土的發明，但衛星控制地點的位置在美國，與地面控制可視為一個系統，因此即便發明延伸到了境外，且衛星到了太空才首次完全實施，但是從判定付諸實踐的角度來看，該發明整體仍可被視為位于在美國國內。6. Rosen, 152 U.S.P.Q. (BNA) at 765，援引自Bedford v. Boothroyd, 319 F.2d 200, 209 (Ct. Cl. 1963)；與該案類似的還有Hughes Aircraft Co. v. United States, 29 Fed. Cl. 197（判定美國專利法可以管轄從美國發射到外部太空的宇宙飛船）。

上述案件僅涉及專利授權環節，但類似理論很快被適用到了專利侵權領域。在1976年的Decca v. U.S.案中，Decca公司主張政府的Omega無線電導航系統侵犯了他名為“無線電導航系統”的第2,844,816號專利，政府則主張設備位于境外不受美國專利法的管轄7. 美國政府的系統要求至少3個無線電臺，其中有的永遠位于海外以確保系統的最佳運作，船只和航空器在使用該系統時，將根據位于美國和許多其他國家的無線電發射器所發出的同步信號確定自己的方位。參見Decca Limited V. The United States, 544 F.2d 1070.，但法院駁回了政府的抗辯。法院首先注意到了權利要求在撰寫時，強調的是接受導航信號，而不是產生導航信號。8. 這種撰寫方式實際上注意到了船只和電臺經營者各自、分散式實施專利發明的情況，并從船只角度入手，確保能夠覆蓋完整實施專利發明的單方主體。此外法院認為，系統的主電臺位于美國，境外電臺設由美國投入制造并全權控制和管理，且必須與美國電臺同步，即得按照被告確定的格式發射Omega信號，因此該系統的使用是在美國境內【6】。

2.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美國判例

無線電時代的判例多與政府機構的實施行為相關，移動互聯網的到來則把越來越多的企業卷入到此類糾紛之 中。 在 Freedom Wireless v. Rogers Wireless & BCGI（2002）中，被告加拿大的Rogers Wireless（RW）僅向加拿大居民提供無線手機和服務，但為了提供預付費無線服務，它與美國BCGI合作，后者提供預付費無線服務所必要的支持。原告認為兩被告侵犯了它兩個名為“安全性蜂窩通信系統”的預付費無線技術專利9. 分別是第5,722,067號(1998年2月24日頒發)和第6,157,823號(2000年12月5日頒發) 美國專利，參見Freedom Wireless, Inc. V. Boston Communications Group, Inc., Et Al., 198 F. Supp. 2d 11(2002).，RW公司則提請法院做出不侵權的宣告判決。RW沒有否認自己未經許可使用了原告的專利，但主張自己沒有在美國境內制造、使用、許諾銷售或者銷售專利發明。原告則認為加拿大公司RW已經在美國境內使用了侵權系統，因為該系統依賴美國BCGI的記賬系統，也即呼叫必須從加拿大傳送到位于馬薩諸塞州的數據庫然后再傳回。法院認為，僅根據BCGI數據庫位于美國的事實，不足以判定RW已經在美國境內使用了侵權系統；特別是BCGI數據庫僅限于分析呼叫和傳輸賬單信息，并沒有指揮、控制或者監控預付系統的其他部分，因此并非系統的控制點，被告位于加拿大的移動電話交換局更像是該系統的控制點。最后，法院支持了被告的簡易宣告請求。

系統控制地理論并非美國法院拓展專利域外效力的唯一方式，在近期廣為人知的黑莓專利侵權案中，系統服務地成為另一種理論武器。在這個案件中，NTP 起訴黑莓設備制造商RIM侵犯其多項無線電子郵件專利技術，包括第5,436,960號美國專利（簡稱960專利）【7】。在960專利的多項權利要求中，既有系統型專利權利要求，又有方法權利要求。其中960專利權利要求1涉及一個無線電子郵件系統。該系統使用無線電頻率（RF），向可攜帶式的無線電頻設備（諸如黑莓手提設備）發送信息，告知某人已經發送了一封電子郵件。該郵件的內容被發送到一根“電線”上，也即沒有直接發到無線電頻率設備上。10. 權利要求1表述如下：“1. 用以在一個電子郵件系統中（從起始“處理器”或者計算機到至少一個其他“終點處理器”或者計算機）傳送起始信息的系統……包含有：[1]至少一個網關（用以接收和存儲起始信息）……；[2] 一個（音頻或者無線電頻）信息傳送網絡，用以將該起始信息傳送給至少一個無線電頻接收器，該接收器將該初始信息轉給……至少終點處理器中的一個；[3]至少一個界面開關……連接……（一個或者多個）網關到無線電頻信息傳送網絡，并且將該接收自網關的初始信息傳送到無線電頻信息傳送網絡；并且在那里[4]根據在……初始處理器或者由電子郵件系統添加給初始信息的……界面開關地址，初始信息經由……網關被傳送到……界面開關，并且該初始信息從該……界面開關傳送到該無線電頻信息傳送網絡，并帶著多個接受初始信息的終點處理器中某個處理器的地址。……；并且[5]該電子郵件系統通過電話線而沒有使用無線電頻信息傳送網絡，將其他初始信息從一個……初始處理器……傳送到該電子郵件系統中的至少一個……終點處理器。”參見美國第5,436,960號專利，col. 49, ll. 2-45（篇幅所限此處做了必要的刪節）。在一審中，陪審團裁判侵權成立，并判給NTP超過5千3百萬美金的損害賠償。RIM提起上訴，爭辯黑莓電子郵件系統是通過位于加拿大的一個網絡中轉站（Relay）來發送所有訊息的，且這個境外組件控制著該系統，是該系統其他組件正常運行所必不可少的。聯邦巡回上訴法院在分析黑莓電子郵件系統是否使用了960專利的權利要求1時指出，“第271條a款意義上的使用專利系統，是在該系統整體被投入服務的地點也即控制系統運作和有益地使用該系統的地點。根據第 271條a款這種解釋，陪審團判定使用NTP的系統（也即產品）權利要求的行為發生在美國境內，就是合理的。美國境內的黑莓顧客控制著初始信息的傳播，并且獲益于這種信息的交換。因此，中繼點位于加拿大這個事實，在法律上并不排除侵犯了被主張的系統權利要求。”【8】也即法院認定使用專利系統的地點是該系統整體被投入服務的地點。由此可見，當黑莓的美國顧客在美國境內用手機控制信息的發送和接收時，該通訊系統的使用地點就是美國。

3.態度更為寬松的英國判例

英國近期代表性的判例是Menashe v. WilliamHill（UK, 2002）。該案涉及專利號為0625760歐洲專利（覆蓋英國），名稱是“交互式的計算機遠程控制博彩系統”。11. 其權利要求1主張：“一個用于交互式博彩游戲的游戲系統，包含有一個主計算機，構成游戲玩家平臺的至少一個終端計算機，連接該終端計算機與該主計算機的通訊裝置，以及操控該終端計算機、主計算機和該通訊裝置的編程裝置……其特征在于該終端計算機位于遠離于主計算機的地理位置……。”[2002] EWCA Civ 1702。該專利的排他許可人Menashe公司在2001年起訴書商William Hill侵犯上述專利權。原告根據英國1977年專利法第60條第2款有關專利間接侵權的規定，主張被告在英國提供和許諾提供與該發明關鍵要件相關的裝置，目的是將發明付諸實施，且被告在那個時候知曉，以及/或者在那種情況下正常合理的人顯然知曉所述裝置可用于在英國實施發明并且有意圖在英國實施發明。被告則抗辯，被控侵權系統的一個關鍵組件位于安提瓜島（Antigua）或者庫臘索島（Curacao）的遠程服務器中，所以不存在侵權，因為不是所有必要特征都在英國被執行。專利法院最終判決構成直接侵權，認為專利涉及整個系統而不是其中一部分，即便系統一部分位于國外，只要該系統惠益于英國用戶，則不阻止侵權認定。上訴法院以不同的理由維持了直接侵權的判定，認為專利權利要求雖然指出有（主）服務器計算機，但并沒有要求在什么地方，因此完全按照老觀念即地點作為標準可能會出錯。法院認為應該追問是誰在使用該專利保護的系統，在哪里使用該系統，并認為判定“最終用戶在英國使用該服務器”并沒有錯，在這種情況下，系統的輸入和輸出對最終用戶才是關鍵的【9】。可見，在認定使用侵權時，英國判例已經完全拋開了組件位于境外的問題，只要最終用戶在英國境內可以使用系爭系統，就可以認定侵權成立。

（二）專利方法的部分步驟在境外實施的情況

從美國司法判例來看，在跨國實施專利方法的情況下，方法專利沒能得到與產品（系統）專利一樣的保護。在ZoltekCorp.v. U.S.案 中，Zoltek是 第34,162號美國再頒專利的專利權人，其指控美國政府在F-22戰斗機項目中制造碳化硅纖維薄板產品時未經許可使用了該專利中的方法專利，向聯邦政府提出索賠。美國政府則爭辯碳化硅纖維和基拉諾纖維是由政府承包商的日本分包商所制造，因此專利方法的使用并非在美國境內。聯邦索賠法院認為，判定侵犯方法專利，要求被指控方實施了方法的所有步驟。如果依照專利法第271條，侵權行為必須出現“在美國境內”的話，那么必然的推論是構成該侵權行為的所有步驟也都是在美國境內出現的。因此法院的結論是，“即便方法中有一步是在美國境外實施的，也不構成侵權，因為專利法僅針對在美國境內實施的行為”【10】。

類似理論與結果也出現在前文提到的黑莓手機案中。在該案中，專利權人除了主張黑莓手機電子郵件系統侵犯其960專利中的產品（系統）權利要求1之外，還主張其方法權利要求18、32和3412. 以權利要求18為例，其主張“在一個電子郵件系統中……將初始信息傳送到該電子郵件系統中多個終點處理器中的至少一個處理器的方法。”該權利要求包含有960專利的產品權利要求1中所列舉的相同的基本要素，只不過以方法步驟而不是以系統要件加以表述。參見Mark Lemley, et al, Software and Internet Law, 4th edition, Aspen Publishers, 2011, p656.受到侵犯，但方法專利的主張最終沒有獲得法院的支持。法院指出，專利方法的“使用”與專利系統或者設備的“使用”完全不同。除非專利方法的每一步驟都在本國實施，否則該方法不可能構成第271條a款規定的在美國境內的使用。法院在分析時指出，由于專利權人主張的上述方法權利要求都提到了“從界面開關處……傳送”，而黑莓手機電子郵件系統的界面開關位于加拿大，因此并非每個方法步驟都在美國境內進行【11】。基于該理由，法院還判定黑莓手機電子郵件系統沒有在美國境內使用原告主張的其他兩個方法專利。13. 另外兩個專利是美國第5,819,172號專利和第6,067,451號專利，參見NTP, Inc. V. Research In Motion, Ltd., 418 F.3d 1282, 1318(2005).可見，從成立侵權的角度來看，法院區別對待960專利中的系統專利權利要求和方法權利要求：黑莓專利系統的某些（甚至核心）部件不妨礙分布在其他國家，但專利方法的所有步驟必須都在本國實施。

五、結語：英美法之下Siri技術的侵權可能性

基于上文對英美判例法的梳理，可以總結出英美現行規則主要有兩點：（1）如果涉嫌侵犯專利權的產品（系統）的部分組件位于境外的，只要該系統的控制點位于本國境內（系統控制地理論），或者該系統整體被投入服務的地點是在本國（整體服務地理論），或者甚至只要最終用戶使用系統的輸入和輸出在本國（最終用戶使用地理論），法院就可以認定該系統在本國被使用，從而構成產品專利侵權；（2）如果涉嫌侵犯方法專利權的方法步驟有部分在境外實施的話，則法院不會認定該方法在本國境內被使用，也即不構成方法專利侵權。

如果中國法院在審理經本文假設與簡化的蘋果Siri案時，適用與美國（英國）判例法相同的規則的話，其結果很可能是：第一，以系統形式撰寫的權利要求1可以有效地主張Siri技術構成專利侵權。因為即便Siri技術的人工智能服務器及數據庫位于美國，仍然不妨礙法院認定中國用戶使用的Siri技術控制點在中國，或者中國用戶是其收益者并在使用著包括境外服務器在內的整個系統。第二，以方法形式撰寫的權利要求9則無法主張Siri技術構成專利侵權。因為Siri技術的人工智能服務器及數據庫位于美國，與這些組件相關的方法步驟也發生在中國境外，所以法院無法認定蘋果公司在我國境內使用了相應的專利方法。

【1】上海智臻網絡訴蘋果公司：稱Siri侵犯其專利權【N】.新聞晚報，2013-3-27.

【2】稱專利無效 蘋果告知產局【N】. 法制日報，2014-2-27.

【3】《專利法實施細則》，第22條。

【4】ALFORD v. LOOMIS，45 C.C.P.A. 807; 252 F.2d 571.

【5】Patent Off. Bd. of Patent Interferences decision No. 84,143.

【6】Decca Limited V. The United States, 544 F.2d 1070, 1098.

【7】NTP, Inc. v. Research in Motion, Ltd.,No. 03-1615, 2005 WL 1806123, at 28 (Fed. Cir. Aug.2, 2005).

【8】NTP, Inc. V. Research In Motion, Ltd., 418 F.3d 1282, 1317(2005).

【9】[2002] EWCA Civ 1702

【10】Zoltek Corporation V. The United States, 51 Fed.Cl. 829, 831-832,836 (2002).

【11】NTP, Inc. V. Research In Motion, Ltd., 418 F.3d 1282, 1318(2005).

*本文受到同濟大學文科科研基金課題《全球化背景下跨國專利侵權的法律規制》（項目編號0701219032）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