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盧群

一進入臘月，年味就濃了起來。回家的念頭，像青藤一樣爬滿谷雨的心頭。

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個假日，送完灶王爺就放假了。早飯碗一推，谷雨就催著伙伴們早點出門，利用假日把回家的事情辦辦好。

路過金潤發，大家一商量，決定先購物再買票。

走進大賣場，谷雨熟門熟路直奔女士服飾專賣店。玫瑰絲巾，鵝黃棉襖，咖啡色皮鞋，這些東西谷雨早已悄悄看好，他要給翠花一個驚喜，要把翠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接著谷雨來到兒童世界。兒子出生才一個多月，見面禮是必須的。寶寶衫、紙尿褲、玩具槍、智力拼圖……谷雨也不管合不合適，一下子買了一大包。

最后谷雨來到中老年服裝柜臺。母親畏寒，得給她買件厚實一些的冬衣。父親從未穿過皮鞋，該讓他老人家時髦一下了。

東西剛買齊，手機響了。新磊說谷雨，快出來，老板在等我們呢。谷雨說還沒買車票呢。新磊說來不及了，回去再說。

回到宿舍，老板跟著跨了進來。老板說趁著工人放假，想把機器保養一下，你們都是維修工，能不能春節不回去，工資三倍發給。谷雨剛想說不，新磊卻應承下來。

新磊說一天拿三天的工資，多合算啊，誰還和錢過不去？

谷雨雖然一百個不愿意，但看到二強和四平都點了頭，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晚上，谷雨給翠花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春節不回去的事情。翠花說一家人眼巴巴地盼著呢，怎么說變卦就變卦？谷雨說這不是情況特殊嗎？咱們四個人一起出來打工，如果我丟下他們獨自回去，豈不是太不仗義。你放心好了，等機器一修好，我就跟老板請假。

谷雨是大年初四結的婚，蜜月沒過幾天，就跟著新磊他們出來打工了。為了迎娶翠花，家里翻蓋了新房，添置了家私，也拉下了債務。他想多賺點錢，讓家人早日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

新婚離別的煎熬，沒有親身經歷是想象不出的。為了麻痹自己，谷雨拼命地工作。可是一躺到床上，相思仍然潮水般洶涌而來。一想到翠花楚楚動人的樣子，谷雨就渾身燥熱，就恨不能立刻擁有。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回家的一天，卻又橫生枝節，谷雨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臘月二十七老板突然發話，明天放假，余下的活兒年后再說。當即老板就兌現了加班工資，另外每人還給了三百元車費。

大喜過望，四個人高興得歡呼起來。欣喜過后，新磊說能省就省省吧，咱騎摩托回去，這里到家也就四百來里路，兩天時間足夠了。大家一致贊同，谷雨還特意請人做了面紅旗，上書“返鄉民工摩托車隊”幾個大字。

除夕前的蘇城，街面上一派節日的景象。小北風把飯菜的香味吹得到處都是，那些香味直往谷雨的鼻孔里鉆，哦，回家嘍，谷雨忍不住唱起了王杰的《回家》：回家的渴望讓我熱淚盈眶，古老的歌曲有多久不曾大聲歌唱……

歌聲吸引了早起的人們，他們贊許地望著這支摩托車隊，有人還擺出勝利的手勢。歌聲也吸引了有著相似經歷的農民工兄弟，他們紛紛加入，不一會竟形成一條車的長龍。

街上的人漸漸稠密起來，叫賣聲，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突然，一輛警車悄然而至，當起了摩托車隊的領隊。路的兩側也來了很多警察，幫助車隊順利通行。

警車為農民工開道，這是多么榮耀的事啊，谷雨他們不由得挺直了腰桿，像凱旋而歸的英雄一樣。

穿過蘇城，前面不遠就是無錫了。警車停了下來，一位警官快步走到車隊前，告訴大家這里是農民工返鄉服務區，免費提供姜湯、面包等食品，還提供車輛維修和醫療救助等服務。大家頓感暖融融的，疲勞和嚴寒一掃而光。

出了蘇城，車隊就開始瘦身了。工友們來自四面八方，同行的距離有短有長。每當有人離隊，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相互拉拉手，說說祝福的話，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到了除夕中午，車隊就復原到原先的規模。這時，天突然暗了下來。不好，要下雪了，谷雨心里一沉，不由得加大了馬力。

忽然，前方斜刺里竄出一輛車子，在公路上扭了幾扭轟然倒下。谷雨他們近前一看，是位耄耋老人，額頭流著血，東西散落一地。

來不及多想，谷雨輕輕扶起老人，同新磊一起把他送到醫院。經過全力搶救，老人終于脫離危險。谷雨這才發覺，回家過年已來不及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