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寄望“特區”成改革“鉆頭”

陳言

全球改革之路3

日本是這樣一個國家，這里強調一個聲音、一種顏色。這里不是沒有其他聲音，更不是沒有其他顏色，但現在的日本，保守是主旋律，這個旋律壓倒了一切。

然而就在今年的櫻花季節，一貫保守的安倍內閣忽然在3月底提出了“戰略特區”計劃，并計劃在今年6月正式實行。自民黨提出改革之匆忙令人始料不及，更讓人難解的是，其突破口竟然仍是模仿中國的“經濟特區”。此前，小泉純一郎執政時期曾經設立結構改革特區，而民主黨也成立了綜合特區，但效果都不明顯。

這次，安倍提出的特區已經超越了經濟范疇，而是希望以此為突破口，對日本的舊體制進行改革。保守的自民黨為什么突然提出改革？安倍的改革能奏效嗎？

民主黨改革曇花一現

在2012年自民黨重掌大權之前，日本有過3年的由民主黨主政的改革期。

民主黨競選時，呼吁最多的便是“改變”。因為自民黨從1955年起便建立了長期政權，內閣基本上由自民黨控制，其他政黨很難染指。但到了2009年，民眾對自民黨徹底失望，希望在民主黨身上看到改變。

長期的保守，讓日本社會如死水一潭。各種利益由自民黨派閥內部決定，議會上的討論不過是走個過場。名義上的民主體制，實際上已經成為自民黨內部的利益再分配體制，經濟的失落從10年走向了15年。自民黨的各種政策，基本上沒有考慮經濟復蘇，想得最多的是派閥間的利益平衡。

由于長期執政，日本的國家機構已經和自民黨結為一體。自民黨決定利益分配給誰，官僚就負責出政策并推動實施。日本的國家利益、國民生活水平，在既得利益集團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民主黨以“改變”口號振臂一呼，自民黨自1955年開始建立的超穩定體制，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在2009年轟然倒塌。

民主黨領導的改革是從減少不必要的支出開始的。這些支出在自民黨時代長年累月地執行著，國家財產流向那些無效益的團體中，被白白浪費掉。國家工程是其中的很大一部分，特別是在公路建設上，相關的浪費非常嚴重。相關支出在民主黨時代終于被叫停。

自民黨時代的政治家已經蛻變成在各種利益分配書上簽字的“老板”，不再下基層，不再關心民眾的需求，不肯認真監督行政。民主黨時代，眾參兩院的300名民主黨議員親赴一線，參加各種會議，直接指揮推進各種新政策。

對市民的生活支援政策取代了自民黨時代對企業、利益團體的關照，對生活困難戶的經濟支援直接送到市民家中。因為交不起學費而不得不輟學的年輕人，在民主黨時代看到了光明。

但是，缺乏執政經驗的民主黨開始遇到新問題。“并不熟悉行政的官員開始瞎指揮。”一位經濟產業省的官員對《中國經濟周刊》說，瞎指揮造成了國家機構的混亂，行政效率開始變慢，除了企業、利益團體不滿外，一直與自民黨同進退的《日本經濟新聞》、《讀賣新聞》等壟斷媒體，成為舊勢力的代言人，不斷呼吁遠離民主黨。

對困難市民的直接經濟補助，還帶來了國家財政預算上的赤字，在沒有新財源的前提下，大量的經濟補助同樣不具有可持續性。在媒體的攻擊下，民主黨領導的國家改革很快失去了支持。在一片“哀號”聲中，日本再次回到保守的體制中。

“安倍經濟學”在保守中尋求突破

回歸保守的日本，不得不再次面臨亟待解決的問題：經濟復蘇。

自民黨的安倍晉三組閣后，在經濟方面提出了“安倍經濟學”。安倍內閣認為，有了寬松的金融環境，進行大量的國家預算支出，及時推出經濟增長計劃，日本經濟就能有救。

安倍的保守政策，迅速讓人們看到了其在經濟上的“實效”。2012年12月安倍上臺，此后一年的時間里，金融市場上股價提升了60%，這是其他政治家很難在任期內實現的。

“股價的上升，是金融市場對我們政權支持的直接表現。但如果今后股價下滑，那也是金融市場對我們的直接不信任。”安倍3月對自己的親信說。

進入2014年，日經指數一直停留在14000點，到了4月才有了超過15000點的機會，但能否維持在15000點上，目前還很難說。

2013年日本股市大漲，很大程度上得益于15萬億日元巨資從國外涌入日本。但到了2014年，外國投資者大量買進、日本投資者大量賣出的情況漸漸出現反轉。日本民眾開始試探股市，希望在這里賺一點。然而，一旦外資大量撤出，日本國內是否能補上這15萬億日元的缺口，估計相當的困難。

在貨幣方面，“原來估計日元匯率能夠下滑到1美元兌110日元，但2013年，俄羅斯、阿根廷等國家的貨幣比日元要下跌得快很多，日元繼續下調的余地今后不會很大。”東京丸紅經濟研究所首席研究員鈴木貴元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這樣一來，2013年讓大企業十分振奮的日元貶值，在今年可能難以期待了。特別是人民幣一定程度的貶值后，也阻擋了日元的進一步下調。此外，日元貶值的負面影響越來越明顯，繼續讓本國貨幣貶值，對安倍內閣并沒有太多的好處。

據此，“安倍經濟學”中的前兩支箭，今后再發揮效益的可能性不大。

對于原定6月出臺的“安倍經濟學”最重要的經濟增長戰略，三菱化學控股公司總裁小林喜光對《中國經濟周刊》說：“企業界非常期待新政策的出臺。希望把經濟發展做實，做穩。”

然而，去年以來，安倍本人最喜歡談的是慰安婦問題、100年前英法大戰問題。“安倍經濟學”已經到了政策瓶頸，各界熱切期待的“經濟增長戰略”，他卻絕少提及。安倍也意識到，到了出臺新政策的時候了。

戰略特區成改革“鉆頭”

3月28日，安倍內閣做出了一項決定，在日本開設“國家戰略特區”。

“面對堅如磐石的各種規制，我們有了一個鉆孔的鉆頭，打破這個機制的各種條件已經成熟。”在首相官邸召開國家戰略特區咨詢會議上，安倍說。

“我們能夠改革的內容，在民主黨執政的時候，能改的都已經改了，留下的可以改革的成分不是很多。”經濟產業省的一位重要官員對《中國經濟周刊》說，小的改良在日本的政治制度中一直存在，不過主要因為利益分配的平均化。而民主黨時代的大改革，由于用力過猛，讓日本的體制有些傷筋動骨。

安倍雖然從不談“改革”，但在“安倍經濟學”的發展漸漸遭遇困難的時候，他急需用新口號、新方式來維持目前還算順利的經濟政策。“戰略特區”，就是他選定的一個重要內容。

安倍的戰略特區指定了六大地區，包括“東京圈”（東京都、神奈川縣、千葉縣成田市），“關西圈”（大阪府、京都府、兵庫縣），以及新潟市、兵庫縣養父市、福岡市、沖繩縣。在特區里，雇用、醫療及農業有一定的自由，在規定的16項內容中，企業可以不受現有規制的限制，自由行動。

新潟市和兵庫縣養父市入選致力于農業改革的農業特區；福岡市被選為便于創業的就業特區；除了沖繩縣之外，由東京都、神奈川縣和千葉縣成田市組成的“東京圈”以及由大阪府、京都府和兵庫縣組成的“關西圈”入選廣域型特區；沖繩縣計劃把自身打造為國際性觀光和研發基地。

政府打算重新考慮外國人在東京地區的居留資格問題，提高東京作為國際商務基地的功能；在福岡將努力改善風險企業的用工條件，促進企業的發展；在農業特區將重新評估農業委員會掌管的農地買賣審批權，通過放寬限制來打破“鐵桶一樣的規則”，促進農地的集約化和企業的參與。安倍政權打算通過設立國家戰略特區來吸引投資，力爭到2020年使對日直接投資翻一番。

不過，農業在日本經濟中的比例不大，新潟市和兵庫縣養父市的農業特區基本上不會對日本國民經濟產生什么影響。

安倍的重點顯然是在東京、大阪、京都、福岡等大城市。城市再生、醫療、教育應該是日本下一步改革的重要領域。大城市如果能率先復蘇、繁榮，經濟增長便能成為可能。

對此，緊跟安倍內閣的日本發行量最大的報紙《讀賣新聞》，在特區計劃公布后直言不諱地評價說：“魄力不足。”有了戰略特區后，以前不能建高樓的東京品川區就能建高樓了。“特區給東京市民帶來的變化，大概也就這些。”此外，過去企業要求的內容，并沒有在特區政策中體現。

安倍拿出的這個改革“鉆頭”是軟是硬，還有待實踐檢驗。但值得肯定的是，在“安倍經濟學”開始推行不下去的時候，安倍內閣不再單純強調保守，而是敢于對堅硬的舊制度下手了，“這總比煽動與周邊國家對峙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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