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意境”美學在產品設計中的構建

徐 劍　（阜陽師范學院 信息工程學院　236041）

意境是主觀意念在傳統藝術設計作品中的恰當表現。它的存在體現了人們通過實際物質對精神世界的向往，同時也反映了人們在文化層面上的最高追求。意境本身并不拘于某種固定的表現形式，但凡能夠表達創作者思想，并能夠使欣賞者或使用者通過作品感受到這種思想的形成都是行之有效的。這也就說明我們可以通過產品本身營造的一個意境來傳達出所要表達的傳統文化，以達到現代科技與傳統文化的完美結合。我們應該擺脫傳統文化的物化表相，在深入領悟傳統的藝術精神、充分認識來自現代西方的各種設計思潮的基礎上，兼收并蓄，融會貫通。尋找傳統文化與現代設計的切合點。

一、解讀傳統材料產品的“意境”美

1.線型的解讀

中國傳統的線條與現代西方設計的線條相比，具有富有情感韻味的自然特色。因為西方現代設計是以標準化、成本化、效率化為出發點，使用的設計語言為純幾何形語言，而傳統中國的設計是以文人審美為出發點，追求富于感情的自然美，表現出一種人情味、重感情的形式語言。

傳統的瓷器大部分都是由線型繞中心軸制成，因此對傳統瓷器的欣賞都聚焦在其輪廓線上。像“梅瓶”和“玉壺春瓶”瓷器是傳統瓷器的經典造型，它們的外輪廓線，自然生動、韻味十足。梅瓶雖然在不同年代和地區生產的造型有點不同，但基本上都是：小口、短頸、豐肩、下腹逐漸收斂，具有一種挺拔剛勁而又雍容大度的美感（如圖1所示）。玉壺春瓶的造型是：鼓腹削肩，長頸直口，整體全部由曲線構成，無一根直線，且線條流暢，而富于彈性，給人端莊秀美典雅豐潤之感（如圖2所示）。這些有韻律的輪廓線體現出了傳統的審美意境——“舞”。

圖1　梅瓶

圖2　玉壺春瓶

宗白華先生說：“尤其是‘舞’，這最高度的韻律、節奏、秩序、理性，同時是最高度的生命、旋動、力、熱情，它不僅是一切藝術表現的究竟狀態，且是宇宙創化過程的象征。”也可以說，在他看來，“舞”是中國一切藝術境界的典型。如中國的繪畫、戲曲、建筑和書法等。大書法家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而悟書道，這體現了傳統審美“舞”的意境的突出表現。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中國的審美傳統是重體驗重感性的。

2.形態的解讀

在現代主義設計的視角下，產品形態是由其功能的需要所決定的，這樣體現產品功能，發揮產品整體功能效用，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功能決定形式”。但優良功能的產品的形態不一定是美的，產品只有同時具備美的形態，才能創造更好的經濟附加值，其形態才是有價值的。中國傳統審美是具有文人的情趣，所以產品在滿足功能的基礎上，形態還呈現一種詩的意象。

顧景舟的“上新橋”紫砂壺（如圖3、圖4所示），圖壺身扁圓型，折肩圈足，曲流環狀柄，壓蓋式，橋型鈕。整體造型端莊俊逸，線條流暢和諧，獨具匠心。蓋與肩部均以凹線、階狀分割空間，層次感、空間感極強。此壺自上往下觀之，如層層綠水清瀾蕩漾之感，恰似座小橋矗立于湖水之中，平視此壺，其橋型鈕在扁圓造型中猶如一葉方舟，泊于湖光之上，有“穩泛滄溟空闊”之雅致曠達。這種意象的呈現具有一種極幽意境。這種意境也是通過虛實相生而得到，是一種“空白”的審美意境。

圖3　“上新橋”紫砂壺

圖4　“上新橋”紫砂壺

這種“虛實結合”是傳統藝術作品的基本特征。這個紫砂壺是“有無虛實”的有機結合，體現著“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與“無味”之“味”乃“致味”的相生想成、相化相合關系。傳統的詩、詞、雕塑、園林、繪畫等藝術都有這樣的特征，如宗白華先生說：“中國畫最重空白處。空白處非真空，乃靈氣往來生命流動之處……生動之氣韻籠罩萬物，而空靈無跡；故在畫中為空虛與流動。”可見，“空白”是意境的審美表現。要想完全實現這樣的意境，還得須作品審美者閱讀接受，才能形成意境構成的開放性和張力性。對于審美者，意境是一系列可能性的存在，是一個期待審美再創造的開放系統。它等待著審美接受者在自身已有的觀念的基礎上，調動全部想象力和情感，想象、補充和認同。所以說，意境創構于創作者自己已有的觀念，而最終完成于與其相近觀念的審美接受者的想象認同。

3.思想解讀

明朝家具是中國設計的典范，不僅線型流暢，韻味十足，形態簡潔，接近現代設計，而且設計思想也很豐富。目前一些設計觀點認為其靠背符合人機工程學，是人性化的設計。不過我們可以從圖中看到圈椅（如圖5所示）的圓形靠背對人的背部是不會舒服的，通過與瓦格納的Y椅（如圖6所示）相比較可以看出，經過改進Y椅，其圓形靠背對背部能起到舒服的支撐。試問難道古人不需要這樣的舒適性或技術達不到嗎？更可能是古人是故意這樣做，使得圓形靠背硌人的背部，人就會自覺的離開靠背，自然而然的坐直，這也符合當時坐如鐘這種禮儀的要求。也就是當時的儒家思想對人的要求，即禮儀規范、人生與治國的準則。只不過是通過物來達到這種目的。這種有形的物體傳達出了無形的儒家思想，體現了虛實相生，有與無之間的動態審美，從而在審美方面具有了“道”的審美意境。

圖5　圈椅

圖6　瓦格納“Y椅”

“道”是中國藝術意境誕生的本體論依據，也稱形而上學依據，同時，是中國藝術意境理論與中國哲學的最重要范疇之一。中國哲學中，儒家對“道”解釋為：道德規范，為人處事和治國的準則。形而上的道，落實到物界，作用于人生，便可稱它為德。道和德的關系是二而一的，老子以體和用的發展說明道和德的關系；德是道的作用，也是道的顯現。儒家思想的“道”落實到了這日常生活中的家具中，從中可以窺見古人造物塑人的思維方式。

二、產品設計的意境美的構建策略

1.用“體驗”性構建產品的審美意境

現代設計著眼于邏輯化和抽象化的方式與過程，更著重將復雜元素做高度的系統化整理，呈現出現在產品簡潔的幾何化表現形式，其中包括線型的表現。而中國傳統的線型是感性的體驗性的。那么我們可以在產品設計中體現出傳統的線條的美。如呂永中設計的篆書椅（如圖7所示），是用高密度板切割成上下兩個不同的橫片（橫片形狀結合人體工程學而成），并用橫向插板把若干同樣形狀的模片插接而成。兩模片相疊加形成密實的部分，舒適地制成人體的腰部和臀部，其余未疊加部分相對疏松，用以靠背和支撐結構，并形成視覺上的疏密變化。這種應用現代的材料，生產技術和設計理念設計出來的椅子，準確的表現了傳統的動感線條，橫片主要是表現傳統篆書書法（如圖8所示）在中鋒行筆時的起筆、落筆和頓筆的運筆筆意，線條圓潤剛勁，有彈性并蘊含生命力。

圖7　篆書椅“正面”與“側面”

圖8　篆書的運筆

2.用傳統的“觀念”構建產品的審美意境

傳統中用意象來營造一種意境，而意象是由創作者的觀念生成，所以意境實質是由創作者的觀念來實現的。古人的一些觀念對于現代人還是需要繼承的，如虛實相生，有無之間自如轉換的動態審美觀念。假如你去過蘇州園林，就能體會到，當穿梭在園林中時的移步換景和曲徑通幽，同時感受到隨著時間的變化，不同空間在光線的變化下，使園林優雅而多變、恬淡而清醇。 從中可知古人的“時空觀”是一種動態的觀念，這有別于同樣是東方文化日本的“時空觀”——是一種靜態的觀念，這可以從蘇州園林（如圖9所示）與日本枯山水園林（如圖10所示）對比而知。

圖9　蘇州園林

圖10　日本枯山水園林

在產品設計中對于觀念的表達，可以完全脫離傳統的材料和元素，運用現代設計手法來重新組合意境美的基因。又如呂永中設計笛香（如圖11所示）的笛子造型，但材料是選用鋼，通過現代設計的手法切割出插香的位置，且有四只腳來支撐。當香點燃以后，會隨著時間慢慢的燃燒，同時青煙也隨著時間在不同的笛空中縷縷的升起，形成了一種極其雅靜的意境。這種青煙隨著時間，在不同笛空中升起的現象，不就是對傳統的動態的“時空觀”進行了確切表達。

圖11　笛香

3.用傳統的“思維方式”構建產品的審美意境

古人的觀念不一定都能適應現代社會，如三綱五常這樣舊思想，就不能適應現代所提倡的人人平等的思想。但古人的思維方式，現在還是可以借鑒的，如上文所說，古人通過家具來規范和限定人的行為方式，來符合那個特定時代的思想要求，這是一種通過造物來塑造人的思維方式。雖然現代社會人的思想早不同于古人的思想，但我們完全可以應用這種造物塑人的思維方式來設計現代的物體。

現代社會提倡人人平等的價值觀，然而目前許多家具設計都不能很好的體現這樣在價值觀，如老板桌、大班臺等，當員工和老板在一起時，大班臺桌子不僅不能體現平等價值，而且還會使得老板和員工有等級制度，與社會提倡的員工與老板只是雇傭關系之外，他們之間還應該平等的觀念格格不入。現在許多地方有很厚很大實木喝茶桌，本來喝茶是用來人們之間交流的，但是這么大在茶桌反而妨礙人們之間的交流。我們是否能夠應用造物塑人的思維方式，改進現有的像大班臺、茶桌等，通過重新設計，使得這些家具使人與人之間平等，人與人之間更加容易親切交流。總之，我們要善于總結傳統的思維方式，在現代設計技法、現代工藝和材料，來思考設計符合當前現代人需要的產品。

三、結語

本文選取傳統材料產品，在線型、形態和思想三個方面深入分析了傳統材料產品的意境美，從中得出“體驗”“觀念”和“思維方式”三個構建現代產品意境美的策略。主要目的是營造當代中國傳統美學，其方法是，不刻意使用傳統材料和工藝，摒棄元素化在產品中的生搬硬套形成的“博物館風格”，主動運用現代設計理念、設計手法和現代材料，結合當代的新技術重新組合植根于傳統美學中的深層基因。

參考文獻：

[1]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6.

[2]宗白華.宗白華全集：第二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3]王建犟.澹然無極：老莊人生境界的審美生成[M]，人民出版社，20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