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主義手法在動畫作品中的運用

李 杰　（暨南大學藝術學院　510632）

前幾年，我受德意志在北京的歌德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的邀請，觀摩了一場德國1989至1995年的動畫作品，感觸頗深。德國的動畫片，同它的哲學一樣，有深度，有內涵，耐人尋味，使人浮想聯翩。

也許是東西方文化差異所致，德國式的幽默，很沉重，也很厚實。其中有幾部風格奇特的影片.令人回味無窮。一位森林中百發百中的神槍手，射擊本領高強，指哪兒打哪，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被他的神槍一個又一個地、準確無誤地打落下來！最后，森林中所有的生靈，都被他打盡了！然而，神槍手仍意猶未盡，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竟用槍對自己打了一槍。影片到此結束，看到這兒，觀眾頓悟：如此濫殺生靈、一味地破壞自然平衡，必然導致破壞者的自身毀滅！作者用了顯而易見的象征主義手法，把全球都在呼吁的主題——“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人類生存的根本”生動地表現出來了。再有，獵人打獵時不會自殺的，可影片卻單單用了個獵人自殺，讓人們從心靈深處得到震撼，同時，也告訴人們這樣一個道理：我們不能，也不該像影片神槍手那樣，忽略了保護自然，而一味瘋狂地向自然掠奪。影片看后，的確讓人受益非淺。

象征主義源于18世紀的法國。在1857年，法國文壇出現了一本與傳統詩歌完全不同的詩集，在表現手法上，強調運用暗示、烘托、聯想等手段，以有物質感的、有聲有色的形象來顯示作者的主觀感受。詩集的作者波德萊爾也被視為象征派的遠祖。

一、運用象征主義的表現手法，利于揭示社會一些實質性的問題

我看到的另一部影片，就是極好的例證。影片一開始，一個巨大的瞳孔沖著觀眾睜著。他似乎要把客觀世界的一切看個明白。但他所看到的世界卻是一個人欲橫流，到處是焦土瓦礫，斷壁殘垣。所有的人都是肢體不全，或一個頭顱，或一支臂膀，或一截兒帶腿的腰肢。殘陽之下，這些肢體蠕動、擁擠在一起，相互拉扯、爭吵、嘶咬。鏡頭推到瞳孔這個畫面，然后拉全，原來他也是個肢體不全的人。沒有軀干，下肢，沒有腳，只好用雙手支著地，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他要去尋找一個理想安逸的、沒有爭斗的環境。遠遠的有一個巨大的肢體，下面被一塊黑布遮擋著，上面支撐著一個很大的頭，很像個教父，在用冷冰冰、陰森森的目光注視他。他不顧一切地朝著目標，堅定而勇敢地把自己殘廢的身體挪過去。最終，來到一個看似可以通往天國的透明形狀的通道口邊，他似乎看到天國的那一邊是多么的自由。他振奮了，他向往自由，經過一番努力，終于使自己的雙手變成了一對翅膀，向著通往天國的通道，奮力飛去，終于飛到了頂端——一個巨大的天網邊緣，只要往外一躍便是自由世界的天堂了。可就在這時，他猶豫了，因為到天堂自由的世界里，是要剪掉翅膀的。他恐懼了，他彷徨了，怯生生地回過頭來，那雙一直窺視他的眼睛，仍死死地盯著他：他又回過頭來看天國這一邊，人是可以自由飄動了，肢體也健全了，但沒有了翅膀，尤如一個個僵尸在天空中浮動。看到這里，他悲傷萬分，自己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竟會是這種結局，于是，他發出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吶喊，又一頭向回栽了下去，下邊仍是一片人欲橫流，你爭我奪，爾虞我詐地嘶咬……影片的最后，瞳孔鏡頭重復出現，只是眨動了幾下睫毛。這部影片最突出的特點就是采用了象征主義的手法。每一個物體、每一塊顏色，都有它特殊的象征意義。從這種淋漓盡致的象征主義表現手法中，作者通過這些殘缺不全的肢體，無休止的爭斗，揭露了當時西方社會最悲慘、最殘酷的一面。

二、運用象征主義的表現手法，利于人們思想的啟迪

人們通常講動畫片是孩子的精神食糧。其實，這是對動畫片的一種片面理解。大家都知道，在國外，動畫片不僅僅是孩子的專利，它也是成年人的天堂。在一些大師們的眼里，看動畫片是一種最有成效的學習。因為它是對一個藝術家全面的檢驗。在短短的幾分鐘或十幾分鐘內，把藝術家的立場觀點、審美情趣，藝術技巧、技術技能等諸多方面來一個大檢閱，難怪業內人士都流傳這樣一句口頭禪：“動畫片是智力大賽、藝術大賽、實力大賽。”

我曾經看過一個南斯拉夫的動畫短片《墻》。其內容簡潔明了，寓意深刻，讓人對影片創作者的獨特構思拍案叫絕。

畫面一片空白，一個紳士模樣之人，頭戴禮帽，西裝革履，拄著手杖，悠然自得地向前走走著，走著，突然“哨！”的一下，他撞在了一堵大墻上，他抬頭看了看，大墻高聳入云.他又朝左右瞧了瞧，仍是一望無際。于是，他眼珠一轉，把手杖往地上一插，自己干脆坐在手柄上，翹起了二郎腿，等在那里。緊接著，遠處又急匆匆地過來一個人，也“哨！”一下，撞在了大墻上。只見他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想了想，決定用自己的頭把墻撞開。只見他憋足了勁兒，猛地朝著墻撞了過去！一下，兩下，三下！頭破了，流血了，他仍然勇敢地朝著墻撞，終于，墻被撞出了一個大洞。此時撞墻的人，力氣用盡，倒在了洞口邊。這時，旁邊那位坐在手杖上紳士模樣的人，走過來，把撞墻的人從洞口的旁邊，拉向一邊，然后，自己彎腰低頭，從洞口爬了過去。接著，紳士模樣之人又是向前悠然自得地走著。走著走著，“哨！”的一下，又有一面墻被這位紳士撞上了！于是他又把手杖朝地上一插，坐在上面等了起來。影片到此結束，全長不到兩分鐘，精彩！

我們知道，影片中的墻，只是一種象征而已，它的意義遠遠超出了墻本身的作用。我們可以想象它是一座關隘、一座城池、一場戰爭、一場變革，一種困難、一種思想、一件事物、一個難題等等。紳士，我們可以看作是一個懦弱者、膽小者、即得利益者、見困難就躲避者，貪天之功者、逃避現實者、坐收漁利者、巧借他人的努力達到自己的目的者。總之，是在他人做出犧牲后的利益獲得者。那個執著的撞墻撞死的人，我們可以說成是勇敢者、甘于奉獻的開拓者、鋪路者、敢于拋頭顱、灑鮮血者，為他人換取幸福的人，開路先鋒，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他人歡樂而獻身的人。在利己主義者的眼里，是愚人、傻人、“不識時務者”、不自量力者等。影片要啟發人們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我們只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得其所了。影片最精彩的是紳士先來一步，卻又等在那里，待后人做出犧牲后他再得利。從中我們看出，作者在這方面是煞費苦心的。給人們的啟發也是多線索、多方面、多層次的。我們從這兩種生活態度中，該選擇什么樣的思想準則、行為舉止去對待人生，也應該有所領悟了。由此可見，影片中的象征主義手法用的有多巧妙、多靈活。

實驗動畫短片《墻》

三、運用象征主義的表現手法，對揭示事物的本質常有其它手法不可比擬之處

有一部影片名叫《鄰居》。畫面上是一個正準備到鄰居家做客的男子，吹著口哨，刷牙、洗臉、梳頭，穿西服、扎領帶，儼然一副紳士模樣，經過一番精心的梳妝打扮后，衣冠楚楚地走出家門。緊接著，外面傳來一陣小轎車發動的聲音，可當車啟動后轉過墻角時，觀眾看到的不是小轎車，而是一輛全副武裝的坦克車！這令觀眾瞠目結舌，簡直是豈有此理！哪有開坦克車去做客的？藝術家在這不到兩分鐘的短短時間里，把侵略者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臉，勾畫得多么清晰深刻，打扮，是把自己的侵略本性偽裝起來，給人家感覺真是要去做客的樣子，同時也暗含著侵略者的侵略行徑，也是經過精心策劃和周密安排的。影片揭露了侵略者的擴張野心，不是一朝心血來潮，而是有計劃、有組織的侵略。當轎車聲響時，人們還蒙在鼓里，等到你真正看到他的時候、槍口已對著你的腦袋了！藝術家把侵略者陰險卑鄙行為，描繪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在這部影片中，象征主義手法的運用，讓人拍案叫絕！

我在1988年，編劇、導演、設計了一部動畫影片——《鼎》。在這部動畫片中，我不僅運用了象征主義手法和符號學的一些藝術表現形式，還運用了擬人化的夸張手法。把圓、方、三角這三種幾何形體，比作是我們現實生活中人的種種類型。三足鼎，來象征支撐這個事物的三個主要棟梁。三者是相互對立、相互統一，缺一不可。如果哪一方缺少了，或者哪一方把自己估計過高或過低，這個鼎都是站不住的。所以，要想把一件事做成做好，必須有一種坦誠的意愿和肯于合作的態度，這是事業成功的基礎。圓、方、三角，各有所長，各有所短。那么，怎樣才能發揮自己所長，克己所短呢？首先，要承認這世界的多元性和復雜性。既有立、又有統一，既有圓的、又有方的、還有三角的。因為這是多彩多姿的客觀現實。當你承認這些存在的時候。你的心態就不會是失去平衡的了，而是以一種客觀的、現實的態度去對待你周圍發生的每一件事物。在這部影片中，每當圓、方、三角，在各自強調自己重要的時候時，鼎便開始傾斜，直至倒下，成了一口鍋。失去了它原有的完整（完美）。最后，三者終于悟出，只有三者相互之間通力合作，才能走向成功。于是，三者消除了相互排擠、妄自尊大、剛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思想觀念，發揮了各自優勢，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豐富多彩的、無限美好的新天地。

綜上所述，象征主義手法在動畫片中的運用，是不能忽視的。它是極具藝術魅力的一種重要表現方法，也是我們動畫人常用常新、理想與現實相結合的藝術表現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