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是京城第一畫師,畫梅最甚,其次便是女子,即使庸常也能畫出幾分雍容。他很少理睬求畫之人,而今,他看到香雪的拜帖,卻忍不住蹙了眉。他一直溫柔呵護的女子,竟想向他討一幅仕女圖,入宮選秀。
他將她引進門,嘆了口氣道:“別鬧。”香雪嫣然巧笑:“你不要我,有人看上這副好皮囊,有何不可?”他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輕輕地執起了筆。
香雪咬著唇,眸子水光瀲滟,那一分決絕掩在淚光里,映斷柔腸幾許。
她年輕貌美,還有別家女子沒有的冷冽清麗,君王一見傾心。自此芙蓉帳暖,春宵苦短,圣眷隆極一時。可誰知,一個月不到,她便被旁的妃子陷害,連句辯駁都不曾說出口便被打入冷宮。
自古君王多薄情,又怎會獨念落英一朵?
冷宮凄清,她看不到梅花爛漫,香雪皚皚,她辜負了他一片深情,卻依舊唯剩空空。香雪靠著破敗的朱門發呆,卻看到羅浮潛進宮來抓住她的手。
她還來不及說話,便看到侍衛將他們團團圍起,中間便是嘴角微揚的年輕君王。
只是廢妃有異,怎會有龍輦親至?香雪疑惑地看向與君王對峙的羅浮,臉色突然慘白。是了,自她入宮第一刻起,便成了局里掙扎的螳螂。
入宮前,她芳心暗許,可他對自己只是溫柔呵護。直到那日不小心聽到羅浮與別人的密談,才知道他是前朝皇子,商談的是行刺當今圣上之事。
他身上背著國仇家恨,自然無心兒女情長。經過綿長的憂愁,她毅然入了宮,只是來不及行動,便踏入局中,還連累羅浮。
君王看著羅浮嘆了口氣:“你若不妄動,我本不想趕盡殺絕。”
香雪瞳孔陡然一緊,握著袖中劍猛地沖上去,還未及君王身,便被斬殺當場。
她至死都不知道,她偷聽到的只是前半截,后半截卻是:他愿守著她,甘做草民,一世安穩。她亦不知,聽到她想入宮選秀,羅浮難過得不能自已,卻還是想:也好,縱使宮苑深深,也好過不知何時便被揭穿身份,身首異處。
不能為她青絲綰正,蛾眉淡描,守著她一生富足無憂,也算殘生無憾。
香雪,她是他心中的梅,他畫過的每一朵,都藏著拳拳深情。羅浮緊緊地抱著她,連箭弩射穿身體都未曾放松。
君王打開香雪入宮時的圖卷,少女坐在石凳上淺笑,落雪無聲,梅花萬千齊放,似有暗香盈袖,端的一副傾城模樣。
定然是畫了千百遍吧?他將畫丟在火中時想,莫不然,怎會連那筆墨都透著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