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刀戰火劈出了崩密列的粗糲輪廓,巨石上還殘留著風化的殘痕,階梯陡峭得又如同拒絕。仿佛是一千年的雨季將女王宮的朱砂巖染成了橘紅,人們至今仍在猜測:“女王”究竟是那尊身姿曼妙的女神浮雕,還是當時拿雕刀的那只纖手的主人。當時光把吳哥埋進雨林,就像周慕云把秘密埋進樹洞,當突突車將你帶離微笑的閣耶跋摩七世目所能及之地,請合上厚厚的高棉歷史,收起長長的宗教卷宗,歡迎從須彌山來到舊市場,從神域重回人間。
尋蝶之旅意外發現叢林幻城
“城為方形,有四門,有護城河環繞……建筑之獨特無與倫比,其超絕非凡,筆墨難以形容”——1586年,方濟各會修士、旅行家安東尼奧·達·馬格達連向葡萄牙歷史學家蒂歐格·都·科托報告他游歷吳哥窟的見聞,短短兩句就將溢美之詞直接用到極致。
1861年的1月,法國生物學家亨利·穆奧(H·M ouhot)為了尋找他所研究的珍奇蝴蝶的標本,雇請了四名當地人充當向導,邁進大片遮天蔽日的陰暗叢林。他跟隨向導的指引,沿著湄公河逆流而上,走了大概四百八十公里,再行舟從湄公河支流深入內地,到達金邊湖。
“先生!我們只能帶您到這里了,前面的密林里有幽靈,傳說還有魔鬼的詛咒,幾百年沒有人住的一座大城堡已經荒廢了,我們不敢進去,勸您也到此為止吧……”向導們這番危言聳聽的勸阻,非但沒有嚇到亨利·穆奧,反而激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他決定付給向導更多的報酬,讓他們帶他一探究竟。像所有的冒險故事結局那樣,歷盡千難萬險后,傳說中的巨大古堡終于在密林最深處現身,那一刻,生物學家忘記了尋找他的蝴蝶,而是被叢林中這海市蜃樓般神秘,卻有著可觸實感的,幻覺般的真跡震撼了。他掏出原本用來畫蝴蝶的紙筆,細致描摹出古堡的樣子。
即使巴肯山沒有日落
抵達逞粒吳哥機場時正值雨季,在吳哥的雨季看日出常常是奢望,但這并不影響清晨5點人們就已朝圣般涌向大吳哥;而看日落同樣是另一種奢望,每天傍晚5點人們排隊拾級而上,冒著時斷時續的小雨,里三層外三層蹲坐滿巴肯山頂的每一個角落,想象著凝滯云層后,那微弱的余暉怎樣跟王朝作別。在山頂俯瞰,正西向東的長堤橫穿護城河直通寺廟圍墻,圍墻里的長長甬道又穿過萋萋芳草通向寺廟,寺廟的最高層是五座寶塔,最大的那座巍然矗立正中,寶塔與寶塔之間用游廊貫通,金剛壇的每一層都有回廊環繞——祭壇與回廊,正是高棉寺廟建筑的兩大基本元素。回望白天需要手腳并用才能攀登的階梯,柬埔寨人說,陡峭的階梯,寓意著到達天堂需要經歷的艱辛,在這些當中,僅有一條建有扶手,因為在殖民時期,曾有位官員夫人在此不慎跌落而去世。盡管夕陽是看不到,但整個吳哥窟可以盡收眼底——這或許也是人們無論晴雨都會在黃昏登上巴肯山的重要原因。面朝東方化石為柔
女王宮(Banteay Srei)位于大吳哥東北約21公里的荔枝山(Phnom Dei)旁,雖然同屬吳哥窟套票的游覽內容,卻因為離吳哥窟主要遺跡較遠,往往被時間倉促的游客所忽略。
為什么叫女王宮,有人說是因為它的規模較其他吳哥古跡的建筑要小,所以被叫做“女人的城堡”;還有種說法,是因為它的雕工實在細膩絕倫,人們無法想象它會出自男人之手,想必只有女人的纖纖玉手才能雕鏤至此,所以得名。不管哪個釋義才真正屬于女王宮,沒有人會否認它的玲瓏秀美是極具女性化特質的藝術形態。女王宮始建于公元967年,原名“濕婆宮”,盡管是印度教的神廟,雕滿了梵天神、毗濕奴神及各種神鬼羅剎,但關于世俗生活的藝術表現讓女王宮比起吳哥窟更貼近“人”的感知:塔基及兩側的神龕、門樓上的浮雕,是古代高棉人的生活情景;在中間寺塔右側一座巨大的神龕上,完整保留著一幅石雕——“戰象圖”,把當時高棉人抗擊外族侵略的戰斗場面再現于石壁。
舊市場的經緯詩篇
如今的暹粒城,星級酒店與各國口味餐廳林立,酒吧、咖啡館、特色店鋪把這座基礎設施還沒有與旅游配套相匹配的小鎮,裝點出一張別樣的時尚面孔。而要說哪里能最集中地感受暹粒,答案一定是舊市場。
舊市場位于洞里薩河邊,在市場上,除了當地居民的菜市場和旅游紀念品市場外,最常見的還有水布——柬埔寨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用品。柬埔寨人曾無論男女老幼都隨身帶一塊水布,盤裹在頭頂,圍在脖子上,搭在肩頭或系于腰間……如果說水布代表了高棉織物里樸拙的工藝,那束絲就是織物里的女王。在東南亞提起絲綢,人們總是更容易聯想到泰絲和印尼花紋布,其實柬絲的藝術性并不遜色于前者。和印尼的花紋布一樣,柬埔寨的絲綢業也是經過海上絲綢之路由印度傳入的,同時也受到了通過陸上絲綢之路傳來的阿富汗等西亞國家藝術風格的影響。束絲的原料與中國絲綢不同:中國的蠶結的是白色蠶繭,柬埔寨蠶結的是金黃色蠶繭。柬蠶繭繅出的絲比中國蠶絲粗且硬,光亮度更好,但柔韌性略差。用柬蠶絲織成的絲綢鮮亮、挺括,稍硬的質地非常適合制成強調廓形的禮服。柬埔寨人把家鄉的花鳥、風光都織入了絲綢:或是精描細摹的具象圖案,或是靈動寫意的抽象色塊,以那迦鱗片和纏繞的那迦圖樣為基本圖形,榴蓮的尖刺、茉莉的骨朵、繁星、孔雀、蝴蝶、雨蛙等自然風物和祈愿豐收的符號相組合,織就了這一匹匹經緯詩篇。從建筑到紡織,高棉藝術獨有的風骨在不同領域一脈相承,石雕和錦緞,堅硬與溫柔,從神域到人間——這就是暹粒,是閣耶跋摩七世永含微笑注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