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的擁核野心

陳言

世界上遭遇過原子彈轟炸的是日本國民，其慘狀日本民眾最清楚。本來日本應該是站在反核武器的最前列，但國際社會常聽到的卻不是日本反核的聲音，而是那里的政治家、右翼勢力鼓吹擁核的各種噪音。世界上最大的兩次核電站事故，發生在前蘇聯和現在的日本。日本發生核事故后，自民黨政府不僅沒有對核事故教訓作出總結，到現在還在盡可能淡化事故影響，并開始準備啟動停下不久的核電站。

于是，和钚關系最大的核電站“文珠”，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中。

希臘神話中的地獄之神（冥神）叫做“Pluto”（普路托）。到了20世紀，科學家發現了制造核武器的原料，取名“钚”（Plutonium），用的就是“希臘地獄之神”的詞根。

可日本沒有像西方那樣把“钚”看成通往地獄的引導者。在日本另一個與福島縣僅一字之差的福井縣，日本原子力研究開發機構把自己設在那里的高速增殖爐命名為“文珠”。文珠自1983年動工，1991年5月正式啟用后，一直事故不斷。但日本政府并沒有放棄這個花巨資建設起來的高速增殖爐。尤其在安倍時代，不僅要用核電站，“擁核”也一直是明里暗里追求的重大政權目標。

核物質的純度足以制造核武器

“我們將把日本存有的钚歸還給美國。”3月25日，在參加完荷蘭海牙核安全峰會后，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見記者的時候說。聽起來像是日本要主動歸還上個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的十余年間，從英國及美國購買的核物質。

這其實是個“老”問題了。2010年4月在華盛頓開核安全峰會時，美國就向日本提出過歸還钚的問題，但日本沒有表示出打算歸還的意思。2012年3月在韓國召開第二屆峰會時，已是日本發生福島核電站事故第二年，但日本經過外交努力，再次讓這個問題不了了之。到了2014年第三屆核峰會，安倍才做出了重大決定。

美國反復催促日本歸還钚，日本總是回答說，我們有嚴格的管理體制，絕對不會發生任何意外。如果在福島事故發生前，這樣的回答國際社會尚能聽聽，現在日本再重復這些理由，特別是安倍上臺后，反復主張“從戰后政權中脫離出來”，這些都讓美國對安倍政權不放心，并堅定了逼日本歸還钚的決心。

從日本官方公布的細節看，存放在日本的核物質包括290公斤核分裂性钚、199公斤93%的高濃縮鈾。這個程度的核物質純度高，是可以制造核武器的。日本保有這些核物質，強調是用于科學研究，但美國等核武器擁有國，對于日本科學研究的目的心知肚明。

“只要有這些核物質在，國際社會就該認為日本是個潛在的核武器保有國。但日本需要有個借口（留住這些核物質），這個借口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說是為了和平利用核能。”日本一位大報的記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基礎研究”“核能的和平利用”，日本的理由這些年沒有變化，但美國已經不信任日本的解釋、諾言，開始堅決要求日本歸還核物質。

美國看到了日本和服中的盔甲

日本和服的特點是非常的寬大，以至于如果沒有風吹開和服的衣角，就看不見里面的戎裝。

二戰以后一直在日本有駐軍，為日本設立了戰后政權模式的美國，對日本服裝上的這些特點不是不知道。平時看上去，日本是一身和服，但在需要的時候，松一下腰繩，脫下和服，日本立即能一身盔甲站在亞洲最東部，可以隨時參加戰斗。

“為了和平目的進行钚的研究，是日本必須要做的工作。”過去日本的這種主張，美國接受了，核物質從美國、英國運到了日本，也都順利。至于在和平的外衣內，是否套著一身盔甲，美國沒有太在意。

日本學者在這方面說得非常清楚。京都大學原子爐實驗所副教授小出裕章回答經濟評論家山田厚史的采訪時說：“日本一開始研究核問題時，就是沖著潛在核保有國去的。對核燃料循環的研究，建設高速增殖爐文珠，都是在這方面的一個體現。美國對此十分清楚，只不過有時會放任日本的研究，有時又會對日本比較警惕。”從最知情的小出副教授的言論看，日本隨時可以進行核武裝、并希望保有潛在的核武裝國這一地位。這該是日本的國家政策，不論誰在臺上，這條政策是最終會堅持下去的。

問題是美國的態度。當日本對美國畢恭畢敬時，美國也對日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旦日本要脫離美國的支配，顯示出自己的獨立性時，美國就會拉緊韁繩，不讓日本跑得太遠。

今天的美國總統奧巴馬已經在內心對日本不放心了。

“白宮對安倍很不放心。過去日本也有一些個性的首相，比如中曾根康弘就是一位民族主義者，但他對日美關系的重要性有很深的理解。安倍不一樣，他一直主張從戰后政權中解脫出來。”經濟評論家山田厚史說。

東京大審判對日本的戰爭責任已經做出了判決，安倍表示的“從戰后政權中掙脫出來”的說法，讓美國感受到了安倍要脫離美國的政治情緒。否定東京大審判，從美國的核保護傘中走出來，首先需要有日本自己的核武裝。在美國感受到日本，特別是安倍的這些變化之后，當然不能把武器級钚再繼續放在日本。

“防止讓恐怖集團從日本拿到核物質。”美國反復對日本這樣說，讓人們感受到背后是對日本的強烈不信任。美國看到了日本和服中的盔甲，看到安倍內閣在處心積慮地爭取保有核武器的內心世界，此時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感到了不安。

核物質生產基地

如果再不把钚還給美國，不僅美國對日本會更加不信任，國際社會也會對日本發起輿論攻勢。4月下旬，奧巴馬將訪問日本，日美關系不迅速恢復的話，日本外交將在太平洋兩岸主要國家中遭遇巨大的困境。

“我將繼承河野談話。”

“日本不會從戰后體制中獨立單行。”

安倍忽然開始談論起這些。在荷蘭公開表示會把钚歸還給美國，也讓人感到有些意外。

就像佐藤榮作在宣布“無核三原則”的同時，與美國簽訂秘密協定，允許美國攜帶核武器進入日本一樣，日本政治中的一時的退讓，并不是真實目的。日本在萬般無奈下，可以把钚還給美國，但日本絕對不會廢掉能夠保有钚方面制造技術的文珠。

核電站在使用過鈾后，能夠產生出钚。從核廢料中抽取钚的過程，在日本稱之為“再處理”。過去日本沒有再處理的能力，需要將核廢料送到法國或者英國進行相關處理，現在日本經過努力，在青森縣六所村建設了核燃料循環基地。

記者在今年2月，作為中國媒體第一次進入了六所村，探訪了核濃縮設施。日本原燃株式會社副總裁工藤健二接受了記者的獨家專訪，詳細介紹了這里的核濃縮工藝，國際原子能組織對濃縮過程的監控。“我們這里不具有開發核武器的能力，也不可能研發核武器上使用的核物質。”工藤說。

至于核濃縮過程，日本原燃廣告部長赤坂猛非常客氣地謝絕了記者進去采訪的要求。

經產省的官員在回答日本記者的提問時則坦率表示，“能夠進行核燃料的循環，就足以說明日本是個潛在的核保有國。維持這種循環設施該是一種國家政策。”

六所村不具備生產武器級钚的能力，但文珠如果通過钚和天然鈾混合氧化物（MOX）啟動核反應堆，就能排出相當于投入量1.2倍的钚。一旦成功地用于商業化，作為發電燃料的钚將可以無限增殖。

可問題是钚具有兩面性。日本過去僅強調能源性方面，“哪怕只有文珠成功地用于商業化，子孫后代也將不會有能源擔憂”。但作為核武器原料，钚的大量生產隨時都可能變成核武裝。日本僅僅將文珠強調為“能源安保基地”，但是對于周邊國家來說，文珠卻是個危險的核物質生產基地。

文珠除了在獲取钚方面，作用較大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它是一個金錢上的無底洞。

文珠從建設到運營，已經花了1萬億日元（約602億人民幣）。“除了能制造在核武器上使用的核物質外，其他就沒有什么了。”小出副教授說。

在投資的使用上，文珠有著巨大的虧空，但依舊有資格不斷向政府借款。為了文珠，今后日本政府還需要有將近19萬億日元的投資。相當于日本一年財政收入的近一半。

不過，對于安倍而言，國家能否具有軍事打擊力量，才是政治家考慮的最重要的內容。只有擁有了核武器，日本才能在亞洲具有和中國抗衡的重要力量。過去他把希望寄托在從英美買來的核物質上，今后將會更多地寄希望于文珠這座高速增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