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沒有體驗版

暖呼呼

上大學時，總有過來人用后悔不迭的語氣對我說：“如果重回大學，我一定會發奮讀書、天天泡圖書館……趁著你還沒畢業，一定要珍惜校園時光，好好學習。”

我想說的是如果我的大學重新來過，我不會把時間都花在課堂和書本上。如果沒有機會去名號響當當的公司實習，我會去餐廳刷盤子，去肯德基或麥當勞打零工，去便利店打工……這些都是我上大學時不屑去干的，因為我覺得這些事既費力又不賺錢。但在工作了一年半后，我突然發現了這些體力活的意義。

去餐廳刷盤子，不是為了所謂的“體驗生活”，而是學著放低姿態。大家都說應屆生往往眼高手低。什么叫“眼高”？就是覺得一切都應該是唾手可得的：舒適的環境、優厚的薪水、響亮的頭銜、高額報銷的差旅費用……總之360度怎么看怎么光鮮，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等真正步入職場，發現一切都不對頭：加班竟然沒有加班費？出差竟然住經濟型酒店？打印、掃描這樣的瑣碎活兒居然讓我一干就是好幾個月！心里落下來了，這也不愛干那也看不慣——這就是“手低”。應聘現在的公司時，總監看著把“向往”二字寫在臉上的我，語重心長地說：“這個行業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美好。”我光想著趕緊來這個Loft式的辦公室上班，所以一個勁兒地點頭說：“我知道，但我就想來。”來了才知道， Loft不光是用來炫耀的，還得在里面吃著盒飯加班到深夜。如果在大學里學會了放低姿態，職場初期就不會因對工作的幻想破滅而頻繁跳槽，然后跳來跳去發現天下烏鴉一般黑。沒錯，是工作就沒有百分百光鮮的。

去肯德基或麥當勞打零工，你會知道課本上說的“連鎖經營模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親身體會到制度的力量是多么強大，強大到即便員工流水一樣地換，還是能大把大把賺錢。大學時我也有同學在麥當勞打工，要是點餐時碰到同學當班，買到的甜筒就會比平常的大一倍。我們也會羨慕他們的員工折扣，而且不用點餐就能拿到各種小玩具。后來，我陪一個同學上過一次夜班，看到他一絲不茍地干著拖地、擦桌子這些苦力活，聯想到那些超值的甜筒和免費的玩具，我突然覺得有點虛幻，清醒過來后就開始為他一小時幾塊錢的薪水鳴不平。可他只是笑笑，開始給我講這家麥當勞的毛利和純利各是多少、為什么不同的人做的漢堡都是一個味道以及各種繁瑣卻被嚴格執行的制度……

去便利店打工，不是為了有電視廣告里那種艷遇，而是早早地開始觀察社會生活的眾生相。畢業時，一個女生去了西部支教，成為當時系里一個熱門話題。后來我們在校內網上遇到，我問起她原因。她說，大學在便利店打工時，早上總有衣冠楚楚的小白領沖進便利店買早餐，又沖出去趕車上班；中午，附近的上班族來買便當，只買一杯酸奶喝，不知是減肥還是省錢；臨近夜里12點，加班結束的人們一起來吃關東煮當夜宵，邊吃邊比較誰的客戶更變態……看到這些，她就覺得麥當勞廣告里那個大喊“只要15元”的眼鏡男真的就是寫字樓里上班的小白領的真實寫照——華麗的寫字樓里有著一點也不華麗的生活。雨雪天的時候，總有人進來待很久，臨走卻只是買點紙巾之類的小東西，她心里很清楚他們是進來避雨或取暖的，也讀得到他們付錢時臉上淺淺的尷尬，但仍會默默地收錢裝作沒看出來，甚至給他們一個微笑。

我現在才知道，那些沉醉于“后悔大學時沒能……”的過來人其實是在為自己的現狀開脫。生活從來都沒有體驗版，但是它有1.0、2.0、3.0……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給上一個版本打補丁，隨時更新自己，讓此時此刻的人生版本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