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鞠昌華
“避免先污染后治理”是神話?
文//鞠昌華
在西方發達國家,早期工業化發展中對環境的忽視,釀成了教訓慘痛的環境公害事件。災難之后,各發達國家紛紛投入巨資治理污染問題,同時也將重污染企業逐步轉移到發展中國家,完成“先污染后治理”的艱難歷程。
美國學者格羅斯曼和克魯格在1991年,提出了著名的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認為在某一國家,發展初期污染物排放量會隨經濟增長而增加,達到拐點后,污染物排放量會逐步下降。此后,大量實證研究進一步證實了這一理論。多數研究者認為環境和經濟發展之間表現出的“倒U形”曲線關系反映了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
在總結發達國家的教訓之后,依據社會主義跨越式發展的要求,中國環保主管者提出了避免先污染后治理的原則。雖然其時北京官廳水庫早已發生污染,上海蘇州河水已發臭,但鎖國之下的中國仍認為環境公害只是資本主義的不治之癥。1978年12月國務院環境保護領導小組起草的《環境保護工作匯報要點》明確提出“絕不能走先污染、后治理的彎路”。
然而,“避免先污染后治理”的原則非但沒有帶來真實的跨越,還給人們帶來了更多的困惑。改革開放之后,由于技術、資金、管理制度的落后,我們不得不依賴資源優勢,發揮環境容量優勢,建立起“世界工廠”。
于是,一邊廂不斷重申“避免先污染后治理”,一邊廂優先提拔重發展輕治理的官員。有分析顯示,我國地級市的黨政一把手升職的概率會隨任內GDP增速而顯著提高,而環境治理投資則會影響他們的升遷。面對先污染,地方環保官員要么因堅持而倒下,要么選擇隱忍甚至棄守。國人則在一切向錢看的同時,一面在公民環境意識調查中表現出“多快好省”的想象,過高估計為環保放棄經濟發展的意志,客觀上助推了近年來環境群體性事件的爆發。

的確,發達國家公害事件的教訓,使后發國家有機會在工業化之前認識到保護環境之必要。治理技術的進步,也為后發國家少走彎路提供了可能。但是,工業化必然帶來污染物的大量產生,污染治理技術更需要資金、人才等的投入。我國一些研究者利用全國和各省市的數據進行大量實證研究,盡管被環保專家批評為“十分有害的誤導”,但還是證實我國的發展符合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
其實,在政府環境管制層面,無論是“誰污染誰治理”原則,還是總量減排、改擴建項目環評“三本賬”制度,抑或環境污染專項治理,都在某種程度上暗含在污染之后進行治理的路徑安排。當領導們“向污染宣戰”時,實際也已承認了過去的先污染,表明后治理已是別無選擇。所謂“不怕先污染后治理,就怕先污染不治理”,與其掩耳盜鈴式地宣揚跨越發展的口號,倒不如直面現實,切實開展治理。
放棄“避免先污染后治理”的說法,不是要放任污染,而是要回歸實事求是的傳統,端正務實的工作作風。
按照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對人均GDP已達到或接近1萬美元,基本到達拐點的東部地區加強總量削減強度;對尚未達到拐點,仍有一定環境容量的西部地區,則承認其發展的必要,基于環境容量的計算,合理調控其污染物排放限制,同時給予技術、資金等的支持,借著后發制度優勢,努力減輕污染的破壞,更早進入環境拐點。
對多年被跨越發展神話誤導的公眾,則應通過科學的普及、平等的溝通,使公眾了解發展與環保的辯證關系。不因發展綁架環境,亦不因環境拒絕發展,以利益補償和日常監管參與機制避免剛性發展和剛性環保要求之間的激烈沖突。
一邊呼吸著污濁的空氣,一邊重復著“避免先污染后治理”的口號是何等的諷刺。先污染后治理或許顯得陳腐、貪婪,然而,神話早已被現實打破。無法跨越的終將無法跨越,正視規律才能讓我們更快邁過拐點,走向再生的綠色中國。
(作者為環保部南京環境科學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