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條件下的沿海動力煤市場競爭格局分析

李清亮 楊 迪

（1.神華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北京市東城區，100011；2.全國社會保障基金理事會，北京市西城區，100032）

中國沿海地區的動力煤供應主要靠北煤南運和進口兩個渠道。隨著 “三西”地區產能的釋放、北方運輸瓶頸的緩解和進口煤的大量進入，沿海區域動力煤供應充足。沿海煤炭市場競爭充分，自由開放。沿海動力煤市場競爭的參與者主要有三類主體：國內大型煤炭企業、國內中小煤炭企業和進口煤供應企業。在供大于求的市場環境下，短期的市場均衡主要取決于這幾類主體之間的競爭關系。如果需求出現階段性波動，均衡關系就會被打破。

1 中國煤炭市場格局的基本情況

1.1 當前全國煤炭市場格局

（1）全國煤炭市場供大于求形勢明顯。2013年，全國原煤產量36.8億t，同比增長0.8%，較2012年下降3個百分點。2013年，全國進口煤炭3.27億t，同比增長13.4%；凈進口煤炭3.2億t，同比增長14.3%。

（2）市場參與主體眾多，市場集中度低。根據《2013年煤炭工業發展報告》，2013年，全國共有煤礦1.2萬處。神華、中煤、同煤、山東能源、冀中能源、陜西煤業化工、河南能源、山西焦煤8家企業的原煤產量均超過1 億t，總產量占全國的37%左右；開灤、潞安、兗礦、華能、陽泉、中電投、淮南、晉城11 家企業的產量超過5000 萬t，總產量占全國的19%左右。

（3）區域市場間有一定分割，行政干預仍然存在。由于地理、運輸條件等因素，新疆、西南等區域市場仍然較為封閉，當地煤炭市場主要受本地的經濟運行、氣候變化影響，市場體系較為獨立。2013年，國家取消電煤價格雙軌制。但是，在內陸部分省份，地方政府對電煤價格仍然有一定指導性；在一定時期，煤炭企業與電力企業之間的供需銜接仍然存在政府協調干預。

1.2 沿海煤炭市場格局的基本情況

沿海煤炭市場主要包括山東、安徽、江蘇、浙江、上海、福建、廣東、廣西、海南等省市自治區。除山東、安徽省內原煤產量較大之外，其余省份的煤炭供應主要依靠外部調入。

（1）北方下水煤市場供應充足。2012年以來，“三西”地區煤炭產能大量釋放；大秦線、朔黃線外運能力有所提升；環渤海港口吞吐能力出現剩余。2013年，北方七港 （秦皇島、黃驊、唐山、天津、青島、日照、連云港）發運煤炭6.17億t，以動力煤為主。

（2）進口煤大量進入沿海電廠。2013 年，全國進口動力煤和無煙煤2.52億t，除極少部分俄羅斯陸路進口量 （600萬t左右）以外，絕大部分進入沿海煤炭市場。

（3）沿海煤炭市場是一個競爭充分的市場。在北方港口，神華、中煤、同煤、伊泰等大型煤炭企業，來自山西、內蒙古、陜西的眾多中小煤炭企業以及數百家的煤炭貿易企業是市場供應側的參與者。自從國家取消電煤價格雙軌制以來，沿海煤炭市場的供需銜接、價格制定已經為市場所決定，港口價格信息傳遞透明快速。2013 年，煤炭經營許可證取消，煤炭行業進入門檻進一步降低。自2012年下半年以來，港口煤價大幅下跌，逼近甚至跌破部分煤炭企業的成本線，產地的中小煤礦和港口的貿易商大量退出市場。

（4）沿海煤炭市場是一個開放的市場。一方面，由于華東、華南等消費市場煤炭資源稀缺，國內煤進入該區域市場沒有政策性壁壘；另一方面，進口煤基本可以零關稅進入中國，盡管2013年中國恢復褐煤進口3%的關稅，但中國95%以上的褐煤進口來自印尼，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存在使得印尼褐煤的進口關稅仍然為零。如果國家限制低質、高污染煤炭進口，也應是內外一致、符合自由平等貿易規則的政策。

2 國內大型煤炭企業之間的競爭

在北方下水市場，神華、中煤、同煤、伊泰等大型煤炭企業的市場份額在70%左右，是市場的主要參與者，和其他商品市場一樣，這些主體的價格行為對于市場有一定引導作用，代表了市場的趨勢。

2.1 囚徒困境式的降價過程

由于供應總體過剩，沿海及全國煤炭市場目前面臨的基本問題是囚徒困境。所有企業或者地方政府都希望化解過剩產能、減少產銷量、頂住價格。但是，由于營銷策略、業績考核、社會穩定等方面的因素，大型企業很難主動讓出市場、減少銷量。因此，他們更希望化解的是別人的產能、減少的是別人的銷量、頂住價格的是別人而自己跑路。以價格策略為例，收益矩陣見圖1。

圖1 煤炭企業的囚徒困境

如圖1所示，假設下水煤市場只存在兩個企業A 和B；它們的行動策略是不降價或者降價；在收益矩陣中，左邊數字是A 的收益，右邊數字是B的收益。

2.1.1 企業A 的策略路徑選擇

假定企業B 的策略是不降價，如果A 選擇不降價，則市場維持穩定，A 和B的收益均為5000；如果A 選擇降價，A 吸引了部分原來B 的客戶，雖然價格有所下跌，但是總收益為7000，高于不降價5000的收益；因此，A 的策略是降價。

假定企業B 的策略是降價，如果A 選擇不降價，A 會丟失部分客戶，盡管價格較高，但是收益下降為2000；如果A 選擇和B 一起降價，電廠的采購計劃和分配沒有變化，A 保住了客戶，雖然價格有所下跌，但總收益為4000，高于不降價2000的收益；因此，A 的策略仍然是降價。

可見，不論企業B 的策略如何，企業A 的選擇一定是降價。

2.1.2 企業B的策略路徑選擇

對稱等同于企業A 的路徑選擇，企業B 一定選擇降價。

所以，下水煤市場競爭的納什均衡是競爭者都降價，雙方的收益均低于兩者都不降價的收益。這樣的囚徒困境在產能擴張、銷量競爭、價格競爭上都會發生。

以上煤炭企業之間的囚徒困境反映的是一種非合作的博弈，雙方信息不透明，各自利益最大化。而即使是合作博弈，雙方信息交換充分，追求共同利益最大化，組成煤炭價格聯盟，但由于個體違約的收益經常大于合作的收益，參與者就會有違約沖動，隱秘降價，最終瓦解價格聯盟。

因此，在當前競爭充分的下水煤市場，降價保量成為企業的實際策略選擇，過去兩年的下水煤市場變化也反映了煤炭企業之間 “囚徒困境”式的降價過程。

2.2 短期的市場均衡

煤炭企業的降價是動態博弈的過程，一次降價只能短暫性提高市場份額，一旦競爭對手跟進，市場份額又回到原來的狀態；只要沒有觸及成本線，降價策略無效。

由于資源條件較好，社會負擔相對較輕，蒙西地區企業的完全成本一般較低；由于歷史負擔較重，山西地區企業的完全成本相對較高。但是，對于山西地區新近投產的現代化礦井，其完全成本已經和蒙西的成本相當。

根據我們對上市公司財務報表的分析，當秦皇島23 MJ／kg動力煤的實際銷售價格在520元／t左右時，部分大型下水煤企業將面臨平均意義上的虧損。在這個水平上，如果需求相對穩定，虧損的競爭者和成本較低的競爭者均無動力繼續下調價格。市場形成短期的價格均衡。這個均衡在2013年9月份和2014年3月份分別出現。

當然，如果短期內需求出現大的波動，短期均衡將會被打破；如果低成本礦井生產能力大規模釋放、鐵路運輸能力明顯增加，長期之內，價格競爭的理論均衡點仍然是生產成本。如果考慮到就業、穩定等社會成本，短期的成本價格均衡點會被壓低。

3 大型煤炭企業與中小煤炭企業之間的競爭

對于國內下水市場，當價格下行到一定階段，中小企業的市場份額會被大型企業擠出，部分高成本小企業暫時被擠出市場，一旦價格上漲到一定階段，中小企業的市場份額會反彈。

根據2013年下半年以及2014年3月份后的市場數據，我們發現，當煤價下降至540～550元／t的區間，大型煤炭企業的下水市場份額顯著提高；當煤價上漲超過540～550元／t的區間，大企業的市場份額回落。因此，在540～550元／t左右的價格區間，中小企業的市場份額被明顯擠出。而即使價格再下降到520 元／t左右的區間，大型企業的市場份額也不會進一步改善，這表明了大型企業短期供應能力有限性和剩余部分中小企業成本的競爭力。

大型煤炭企業與中小煤炭企業之間存在以下兩種關系：

（1）大型企業之間市場競爭可以直接影響短期的市場走勢，中小企業是價格的跟隨者。在價格急劇變化的階段，中小煤炭企業，特別是貿易商的煤炭價格會出現與大型煤炭企業的 “倒掛”，其前期在港口或者礦區以較高價格采購的煤炭會出現虧損。

（2）在市場相對穩定的階段，中小煤炭企業往往可以發揮后發優勢。中小煤炭企業銷售策略靈活，變化快速，無論是在煤炭緊缺還是富余的市場環境下，根據大型企業先出的銷售策略，中小企業可以靈活應變，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4 國內煤與進口煤之間的競爭

進口煤的大量進入讓沿海區域成為了一個開放競爭的煤炭市場，這加大了沿海市場供過于求的嚴峻性，增加了市場競爭的激烈程度和復雜性。

4.1 進口煤與國內煤之間競爭的量價關系

近年來，進口煤采購逐漸成為沿海電廠穩定的燃煤供應渠道；這個渠道的存在極大地削弱了北方下水煤企業的議價能力，進而也在某種意義上變成沿海電廠的策略性選擇。由于國內煤與進口煤的替代性關系，一旦國內煤價出現較大幅度的上漲，進口煤隨之跟進。過去兩年進口煤的量價關系已經表現出一定的規律性。2013-2014年4 月國內煤與進口煤之間的量價關系見表1。

根據表1，2013年9月份前后，在國內實際煤價520元／t左右的區間，國內煤價格與進口煤價格實現了價格均衡，這是自2012年以來的第一次。在此價格之下，進口煤占沿海煤炭調入總量比重在25%左右。在附近的9 月-10月區間，動力煤月均進口量在1850萬t左右。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自2012年以來，國內煤價格與進口煤價格在華南地區最多打平，在打平的情況下，沿海電廠仍然有1850萬t的進口動力煤需求，這些需求應理解為沿海電廠的穩定性需求。全年對于進口動力煤的穩定性需求量在22200 萬t左右，相對于2013年25200萬t左右的實際進口量有3000萬t的差距。也就是說，在國內煤與華南地區進口煤價格打平的條件下，進口煤最多可讓出3000萬t的市場空間，月均250萬t。當然，如果國家出臺政策限制低質煤炭的進口和長距離運輸，國內煤與進口煤之間的量價關系將改寫。

表1 2013-2014年4月國內煤與進口煤之間的量價關系

如表1 所示，3、4 月份，在華南地區，進口煤仍然有一定價格優勢；在長江以里、以北區域，由于進口煤需要轉運及北方下水運距較短等原因，進口煤成本比華南地區要高4～7美元／t，折合人民幣30元／t左右，在這些區域，國內煤較進口煤有一定價格優勢。根據實際銷售情況，自3月份以來，華東電廠的進口煤采購計劃已明顯削減，華南區域銷售面臨的進口煤壓力仍然較大。

近年來，煤炭市場變化較為劇烈，這也使得煤炭進口商更為謹慎，只有在價差充分的條件下，才會加大對進口煤的采購。在目前的市場條件下，動力煤進口量將維持在1800萬t左右的較低水平。

4.2 短期內影響進口煤競爭力的因素

在開放的市場環境下，國外煤炭供應商的進入并不能改變煤炭企業之間競爭關系的本質，由于整體市場的過剩，價格都在向生產企業的成本逼近。只是匯率、海運費等國際貿易的基本要素對于進口煤的短期競爭力發揮著關鍵性作用。

4.2.1 匯率

以澳元為例，2013 年澳元、印尼盾和人民幣匯率月均變化情況如表2 所示。2013 年，澳元月均值對美元貶值14.4%，而紐卡斯爾指數下跌7.8%。同年，澳大利亞對中國出口煤炭8822萬t，同比增長48.2%。澳元貶值很好地保護了澳洲煤炭出口，對于2013年澳洲煤出口高速增長發揮了決定性作用。如果把紐卡斯爾指數轉換為澳元價格，澳洲企業的煤炭出口澳元結算價格不但沒有受到任何損失，甚至在大部分時候還處于上漲狀態。

國內外煤炭企業之間的激烈競爭也會使得價格向外國企業的成本線逼近，但是，匯率因素會增強外國企業競爭力，壓低其成本線。假設70美元／t是澳洲煤的離岸成本線，運費固定為12 美元／t。根據表2的匯率，在2013年年初，23 MJ／kg的澳洲煤人民幣到岸價格在600 元／t左右。假設澳洲煤價跌到60美元／t，以2013年8月的匯率水平計算，澳洲煤的到岸價在520 元／t左右。雖然美元價格大幅下跌，但由于匯率變動，澳大利亞出口企業的澳元收益仍在66澳元／t左右，其美元離岸成本線被匯率壓低了10美元／t。

表2 2013年澳元、印尼盾和人民幣匯率月均變化情況

2014年以來，澳元有所升值，人民幣略有貶值（最高值與最低值之間相差超過2%），這對于中國的煤炭進口有一定抑制作用。如果澳大利亞、印尼煤出口下降明顯，美國延續退出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去年通過貨幣貶值推動煤炭出口的情形很可能再次出現。

4.2.2 海運費

2013-2014年4月海運費變化情況如表3 所示，由于海運市場過剩嚴重，國際國內海運費長期處于較低水平。海運費階段性的變動直接影響進口煤與國內煤的競爭關系。2013年7-10月，進口煤需求減少，國內煤需求增加，國內沿海運費大幅上漲，幾乎翻倍。同期，國際海運費基本穩定。兩相比較，國內煤的競爭優勢被削弱。

表3 2013-2014年4月海運費變化情況

5 結論

沿海煤炭市場是一個開放的、競爭充分的區域性市場。由于供大于求形勢較為明顯，價格在煤炭企業囚徒困境式的競爭格局下，逐步向生產成本線靠近。進口煤的大量進入增加了沿海煤炭市場競爭的激烈程度，對國內下水煤炭企業形成了較強的制約；煤炭出口國貨幣貶值為本國出口企業帶來了額外的競爭力，其成本曲線被顯著壓低。

根據過去兩年的實際情況，當23 MJ／kg動力煤下水價格處于520 元／t左右的水平時，沿海煤炭市場基本上處于階段性均衡狀態。當前煤炭市場的變動主要參考兩個方面，一是總量的變動，如果水電增發、經濟增長放緩等因素導致總需求出現階段性波動，沿海煤炭市場則需要尋找新的均衡；二是相互的替代的關系，如果出現國家限制低質進口煤等外部政策變化，沿海煤炭市場也將需要尋找新的均衡。作為全國煤炭市場的風向標，沿海煤炭市場變動將傳導至全國市場。

［1］ 吳新雄.轉方式調結構促改革，強監管保供給惠民生，扎實做好2014 年能源工作——2014 年全國能源工作會議上的講話 ［OL］ .http：／／www.nea.gov.cn／2014-02／11／c＿133105714.html

［2］ 國家統計局.2013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OL ］ .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402／t20140224＿514970.html

［3］ 中國煤炭工業協會.2013年度煤炭工業改革發展情況 ［OL］.http：／／www.coalchina.org.cn／detail／14／01／16／00000012／content.html

［4］ 王玥葳，李清亮.進口煤對中國近期沿海煤炭市場的沖擊分析 ［J］.中國煤炭，2012 （9）

［5］ 泰勒爾.產業組織理論 ［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