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
他們
□明非
他們或積極、或沖動、或執(zhí)拗、或樂觀,他們?yōu)樽约簱鹨环葚熑危挥X中,也為社會制造著一個期待,期待依法維權的爆發(fā)

他們是我在這一年結識的普通勞動者。
張永強曾是幾個“維權大佬”身邊的龍?zhí)祝芡取⒃靹菔撬熬S權的常態(tài)。今年,因為不滿主管對自己的蔑視和爆粗口,做了幾個月夜班保安的張永強攢足了氣力,就加班費、未簽勞動合同、未交保險等事宜,申請了勞動仲裁(詳情請見2014年10月B《尷尬仲裁》)。龍?zhí)捉?jīng)驗讓他在維權初期準備材料時駕輕就熟,拉上前同事一起做申訴人,更顯得把握十足。
我以旁聽者身份與他一同走進仲裁庭。被訴方派出的是人資部主管,兩個20歲出頭的女生,從舉證到回答問題,有條不紊,顯然訓練有素。之前自信的張永強在質(zhì)證時只能無助地說對方造假。
仲裁結果與張永強料想一致,僅裁定被訴方為他補交保險和滯納金,其他項因為對方拿出了有張永強簽名的合同和辭職書而不予支持。但仲裁員的態(tài)度讓張永強覺得溫暖,“你們是弱勢群體,很同情你們的遭遇,但我們只能依照證據(jù)仲裁,無權判定證據(jù)的真?zhèn)巍!?/p>
初次單打獨斗,張永強覺得自己半輸半贏,輸?shù)氖菦]有在仲裁一擊即勝,贏的是他積累了經(jīng)驗:不要隨便在寫著幾條管理規(guī)定的A4紙上簽字,防止公司把它裝訂在合同最后一頁;不要主動寫辭職書,那就得不到經(jīng)濟補償金。
相比之前維權提醒勞動者保留好工牌、工裝等能證明雙方存在勞動關系的簡單,現(xiàn)今的維權更加艱難。資方組織嚴密、資源豐富,勞動者一盤散沙、勢單力薄,實力根本不對稱。《勞動合同法》、《勞動爭議調(diào)解仲裁法》和《社會保險法》等法律法規(guī)出臺或修訂,是制度層面的“賦權”,實踐中的“剝權”才最為殘酷。你行動了,對方也行動了,但最終你耗盡心力,對方卻洋洋得意。
曹建南是張永強的前同事,27歲,有點兒呆萌的大男孩,維權時情緒并不積極,告也可,不告也行,無所謂卻也無所畏懼。畢竟很多年輕人不愿意浪費精力狀告公司,更擔心維權經(jīng)歷給自己將來找工作帶來麻煩。他的動力很直接——錢。于此,他和張永強結成同盟,互相作證,互相支撐,以提高維權的成功率。或許將來,曹建南就成為下一個主角。
東叔是父親的同學,在一家民營紙箱廠打工時右手受傷。老板問他要多少賠償,月工資1200元沒簽勞動合同的他說5000元。老板爽快地付了現(xiàn)金給他,讓他寫個收條,今后不再找賬。父親跟我說東叔現(xiàn)在后悔了,一根手指沒了啊。我說明顯有失公允的合同無效,東叔可以做工傷鑒定,再去找老板要賠償。最終,東叔放棄了權利,他說自己一口吐沫一個釘,不能讓人背后講究。被信義綁架的東叔啊,你可知老板在背后竊笑?
再有東叔的消息,便是他做了更夫,要求簽勞動合同。老板因此高看他一眼,“行啊,老頭兒,明白人!”
徐光榮是《當代工人》的讀者,他來信咨詢,說父親患矽肺病,已定級,多年煎熬后停止呼吸,當?shù)厣绫>诌B同喪葬費共發(fā)了16個月的工資給他。徐光榮不服,認為父親因工死亡,應該得到的一次性工亡補助金——48個月的工資。我打電話跟他解釋,認定工亡條件非常嚴苛,比如在工作時間和工作崗位,突發(fā)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時之內(nèi)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的。您父親的情況不符合。徐光榮仍然不解,結束通話前,他還在喃喃自語父親確實是因為工作得病才去世的。
48歲的瓦匠老周從黑山縣來沈陽打工,兩年前是他收入的巔峰期,一天300元,下班就點錢,不給錢立馬走人。今年房地產(chǎn)形勢不好,老周已經(jīng)一個半月沒開工資了,問他有什么打算。他說不怎么擔心,可以上訪、找工會、起訴。工地墻上都寫著“圓你中國夢”呢!
瞧他們,在努力圓夢,在嘗試改變。在權益被侵害時,僅有的反抗不再是阿Q之怒,不再是怨命自憐。他們或積極、或沖動、或執(zhí)拗、或樂觀,他們?yōu)樽约簱鹨环葚熑危挥X中,也為社會制造著一個期待,期待依法維權的爆發(fā)。看他們,這個爆發(fā)正在起步。